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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黎兩指微涼,壓上他手腕脈搏之處的手,亦是在微微顫抖。
鴻鈞垂首望他,半晌不語。
側殿的造化玉碟此時劇烈地顫動起來,似透著某種警告意味,又因干預不了浮黎的舉動,顯得頗為無能狂怒。
浮黎薄唇微啟,仍是自始至終未變的祈願:「上清……」
道祖雙眸微闔,隱約含了一聲太息。
「前塵難忘,捨身舊途;命數相連,天定姻緣。」
浮黎怔愣了一瞬,空茫一片的頭腦艱難地理解了幾遍字句,手中動作微松,廣袖隨之曳落於地。
他低緩地笑了起來,眸中暗色洶湧不息,幾乎要將人吞噬而去。
「原來,有些事情,縱使是千攔萬阻,也是守不住的嗎?」
在一片死寂之中。
浮黎微微垂首,聲音冷絕:「弟子願意。」
第87章 老來舊事無人說 ◇
太始:若是玉宸當真成了魔道的代言人..
「鴻鈞?」
道祖一動不動, 維持著先前的姿勢。他雙眸微闔,似是忽然覺出半分難言的疲倦。只是這份情緒來得甚是突兀,教人不由得緬懷起故人。
昔日的舊友, 可有料到祂後輩們的抉擇?
「鴻鈞!」那聲音繼續鍥而不捨地喚道。
鴻鈞輕輕搭下眼帘, 信手一招,造化玉碟自側殿飛來, 瞬息落入掌中。他不甚在意地望了一眼, 又把它隨手置於棋盤之上。
道祖嘆息一聲,俯身抱起了他的二徒弟,輕輕安置於雲榻之上。
造化玉碟,或者說太始, 繞著他轉了一圈,繼而道:「我說,你就這麼放心讓他去看命途?雖說是歸墟那邊先破律令, 根據對等原則,我們同樣有權引導人窺探未來。但是,你忘了你家玉宸小可愛了?」
怎麼會忘呢。
鴻鈞眼眸淡淡地望去。
從未有過這樣絕望神色的少女,眸里落了一場仿佛無聲無息,直至天地盡頭的濃稠血雨,將熠熠的星輝重重壓下, 陷於暗無天日之中。
巫妖量劫幾近折去的天真爛漫,又被生生摧殘在命定的未來之中。仿佛此生所求的一切, 皆不過是個笑話。
縱然是他, 妄圖伸手替她拂去,也未能成效, 以至於……為她擇了條無從把握的歧路。
怎麼會忘呢。
道祖寬大的廣袖無聲地拂過浮黎的面容, 食指繼而輕描淡寫地點上他眉心。
鴻鈞微俯下身子, 凝視著玉清道尊深深皺起的眉眼,平靜道:「比起歸墟的惡意,此法既出於貧道之手,自然是有所把握,不至於如玉宸一般……心魔纏身,折損道基。」
太始空靈的聲音溢散於寂寥的宮室之內,隱約漾開幾許波動:「還好你當時去的及時。失了羅睺,沒想到魔道竟然還能保留下一線意識,藏于歸墟,伺機而動,欲使聖人入魔。」
鴻鈞靜默無言地聽著,神情依然顯出幾分淡漠。
祂靜了一瞬,任憑造化玉碟閃動著明滅不定的光。其一明一滅之間,仿佛在輕輕地呼吸,使這空曠內殿,不至於陷入徹底的死寂。
太始忽道:「若是玉宸當真成了魔道的代言人……」
鴻鈞微掀眼帘,回首望了祂一眼。
仿佛有極淺極淡的鋒芒割開了沉寂已久的時空,愈發漠然的眼瞳里暈散開幾縷混沌的沉霧,幾乎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殺伐氣機,令人恍覺周身顛倒錯亂,紊亂失序。
而下一瞬,祂又輕緩地移開了視線,無垢的眼眸一如先前,高曠深遠、平靜無波,未染半分凡間塵土。
造化玉碟瞬間安靜如雞。
鴻鈞語調不帶半分起伏,透著幾分隔世的疏離:「那貧道便先除了你,再思除魔衛道一事。」
太始:??
祂氣急敗壞的聲音提高了三個音量,在鴻鈞耳側炸響:「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鴻鈞面無表情:「禮尚往來罷了。」
太始暴躁道:「我那麼喜歡玉宸小姑娘怎麼會坑她呢?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鴻鈞淡淡地望了一眼玉碟,眉頭微微蹙起,似是十分不能理解的模樣:「作為天道,請你自己反思一下。」
太始:「……?」
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祂深吸一口氣,冷笑道:「平素里我做什麼事,有一個罵我的,就有半個罵你的。五十步笑百步,你——」
鴻鈞頗為奇怪地望了祂一眼:「那又如何。」
道祖神情淡淡:「全洪荒皆知鴻鈞以身合道,從此世間再無鴻鈞,唯有天道。由此得知,罵我依舊等於罵你。」
太始:不行了我好生氣啊。
祂憤怒地轉了半圈,悲憤道:「你我相識數個元會,自天地初開便共事至今。今日,你居然為了上清玉宸,對我冷嘲熱諷……」
太始:「鴻鈞,你到底有沒有心!」
祂越說越激動:「難不成我多年苦苦等待,仍盼不得你回心轉意。盤古到底有什麼好,至今讓你念念不忘。這萬萬載的相依相伴,你便是如此踐踏我這一片真心的嗎?我告訴你,我,洪荒天道,受不了這個委屈!」
正待繼續往下演,祂陡然一愣,整個玉碟都不好了。
鴻鈞兩指拈起造化玉碟,目光平緩疏冷,以其慣常的凜然高華的邈遠姿態,在宮室之內劃開了一道狹長的時空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