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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寶神色不急不緩,又道:「不知二師伯是想歇於客殿,還是去往師尊住所?」他說是這般說著,衣袖微抬,遙遙指向遠處星辰低垂之地。
隨後,他微側過身,斂袖行禮:「多寶但憑師伯吩咐。」
浮黎眼眸漸深,冷冽如冰雪的目光飄掠向遠處,像是葉脈上滾落的一滴露水,輕描淡寫地墜至星辰光輝之下,倏忽間起了風,便又乘著白羽,追尋著耀日而去。
他隱約瞧出幾分端倪,心底便又莫名沉上些許。
他右手食指屈起,在袖中掐算了片刻,復而一甩衣袖,眉目愈發沉凝:「帶路。」
便是默認了。
多寶腦海中轉過此般念頭,唇邊笑意不改,恭敬地領著道尊前行。
*
身後的雪漸漸遠去,像是蓬萊島嶼上一個短暫沉淪的夢。
朦朧的星辰攏在風雪之間,守望著過往滄瀾。星輝斑斕下,透著亘古以來的澄澈通明,歷經千劫萬難,始終不改。
而道路自始至終,不為人的意志所動,兀自延伸向遠處。
浮黎眉眼間攏著一層淺淡的陰霾,他漠然地瞧著多寶的背影,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照舊掩去了身形。
在旁人看來,便是多寶獨自一人在黑夜中行走。
高聳的雲階上,雲霄輕輕闔上了琅嬛閣的門扉,抱著書卷一步步往下走。自明亮的書閣內走出,她眼眸閃了閃,慢慢適應了屋外疏離的月色。瞧見多寶後,她不禁詫然了一瞬,「大師兄?」
她微微啟口,本想問上一句您不是在處理教中事務嗎,怎麼有閒心出來轉悠。想了想又止住了話頭,只加快腳步走上前來,信手自袖中取出一盞模樣精巧的蓮花燈,轉而遞給他。
「夜深露重,煩請師兄珍重己身。」
雲霄略行一禮,語氣平淡,神色中卻微微透出幾分探究的意味來。
多寶抬眸望她。大底做了長久的師兄妹,這點心意他毫不費力便能夠感覺到。他平靜地道了聲謝,停住了步履,接著雙手接過燈柄。
燈上傳來的暖意微柔,徐徐照亮他腳下方寸。
多寶眼眸含笑,從容道:「勞煩師妹牽掛,師兄心中有數。」
雲霄微微頷首,不再多言。她抱著書卷,自然地與多寶擦肩而過,只在某一瞬間,靈識被什麼觸動了一下。她頓了一頓,走出一段距離後,方回首瞧去。
多寶的身影漸行漸遠,唯有一星燈火葳蕤,沉眠於夜色之下。
*
等到推開沉閉已久的門扉,踏入碧游宮主殿,萬千的星盞亦於一瞬之間亮起,仿佛在迎接著遠道而來的旅人。
浮黎神色奇異幾分,下意識停住了腳步,眼眸微怔,定定地看去。
幾息之後,他眉眼微不可查地動了動,視線隨即抽身而出,漫不經心地在殿內流連。
多寶並未往裡走去,視線也不過匆匆一掠,便垂落了眼眸,攏了衣袖站著。
道尊神色莫測,目光無聲無息地逡巡過殿內各處,方方面面,不曾遺漏。
自各式珍奇的擺設,再到杯中偶然遺落的一點花茶,抑或是窗外遙遙可見的荒雪星辰……他唇角勾起一個莫名的弧度,卻不知是笑他自己,抑或是笑他妹妹。
他的妹妹啊。
他緩聲念著這幾字神文,唇齒契合得恰到好處。
浮黎瞧了半會兒,微微垂眸,信手自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卷籍,禁制的光暈一閃而沒,遁入其中。待他攬開衣袍坐下翻閱幾頁,便又見著熟悉的字跡來。
「呃……」浮黎目光淡淡。
他修長的手指觸上筆跡間濃淡相宜的墨,氤氳未散的淡淡蓮香繾綣繞過鼻尖,他便倏忽笑了一聲。
浮黎掩了書卷,微支著下頜,眼眸半開半闔,一下慢著一下篤篤地敲著桌案,任長夜更漏,綿延不絕。
那姿態說不上散漫,也絕非道尊平日裡的端莊整肅。
玉冠束起的墨發不知何時散了一縷,被浮黎握在手中。道尊眸光微暗,略一抬眸,便瞥向一旁的多寶。
「阿宸不在碧游,可有截教門下藉此生出事端?」
多寶平靜道:「未曾。」
浮黎微挑眉梢,便聽多寶又道了一句。
「心思浮動者,逐;藉此滋事者,殺。」
他語氣不急不緩,聲音若玉石相擊,泠泠有聲:「故言——未曾。」
浮黎敲擊的聲響止了,他撐著下頜定定地望著多寶,一時竟找不出言語來形容:「你倒是不怕阿宸怪罪下來。」
多寶便笑。
他神情自若,姿態仍是一等一的恭敬,只自唇邊凝出幾分篤定的笑來:「非常時期,自當行非常之事。況且,正如二師伯所言,師尊信我。多寶不才,唯願不負師尊所託。」
浮黎眼眸沉了沉,隱隱有幾分慍怒,瞧了多寶半晌,又似索然無味地收回了視線。
「阿宸收了個好徒弟。」他語氣淡淡。
多寶斂眸垂目,滴水不漏地答道:「承蒙二師伯昔日教導,師侄沒齒難忘。」
浮黎低低地笑了半聲,說不出的莫名情緒泛上心頭:「八面玲瓏,長袖善舞……」
好一個三清首徒,截教多寶。
至少從他口中,怕是得不出答案了。
作者有話說:
多寶:o(*////////*)q師尊超信任我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