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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首蛇身的神祇眸光淡淡,以指點唇,止住了他將要出口的話語。
鶴引愣了一愣,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行了個大禮,又被女媧嘆息著托起。
「我只是想來看看,不必驚動太多人。」
鶴引努力使手腳協調,目光又瞥過一旁的同伴,見他絲毫沒有反應,一邊飲酒,一邊縱情大笑。
女媧仿佛明白他的意思,她微微含笑,又多解釋了兩句:「你近來是不是修行了太清道法?太清師兄收徒寥寥,至今也不過玄都一人,能修行他法門的,縱使是記名弟子,也可稱呼一句師侄了。」
鶴引漲紅了一張臉,不敢抬頭看她,只下意識地垂下首來,恭聲道:「人族鶴引,拜見聖母娘娘,願娘娘聖壽無疆。」
窘迫得不行的青年一副頗為懊惱的模樣,他垂眸瞧著自己身上胡亂穿的衣物,心底又泛起幾分後悔:早知道會見到娘娘,就不該穿得這麼隨便的。
「好孩子。」女媧眸中微微漾開幾許暖意,指尖微抬,流轉著術法明澈的光。
鶴引似覺有清風拂過周身,將先前的疲憊一掃而空。他腦中愈發清明,臉上又燙的不行。
女媧見狀微微一笑,她隨意地尋了一處坐下,蛇尾輕輕擺動,俯身望著下方歡聚的景象。
鶴引拿出了鑽研醫學的不懈精神,終於使得自己平靜了下來。他捂著自己激動不已的小心臟,偷偷抬眼望去。
視線所及之處,古老傳說中尊崇的神祇端坐於大地之上,神情平緩無波地聽著下方凡人對祂的歌頌之聲。祂眼底似有些微的觸動,但那隱約繁複的情緒遠非鶴引所能理解。
似是喜,又如悲,仿若不甚在意,又偏生以靜默無言的姿態,緩緩聽著凡塵俗世對祂所有的祈求。
可是,縱然是至高至尊的神祇,又怎能滿足凡俗眾生對祂的一切祈望呢?
鶴引倏忽在想。
*
迴轉三十三天的路途不長。
尤其對聖人而言。
女媧神情淡淡,一路匆匆行來,中途又遇上幾波小規模的對抗。對立的巫妖兩族似是殺紅了眼,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旁邊經過的聖人。
或者說,就算注意到了,也無暇顧忌。
兩方人馬遍身沐血,一位巫族仗著肉身強悍,以野蠻粗獷的姿態活生生撕裂開妖族一員的手臂。那人慘叫一聲,卻又化了本體,死死纏住巫族那人的身軀,全身靈氣涌動,竟然是想同歸於盡。
她目光疏離地望去,攏在袖中的手指迅速結出法術起手姿勢,鎖住大妖的靈氣運轉。一劍自袖中化出,將巫族強行鎮壓入地面。
女媧微掀唇角,將將好轉幾分的心情,又染上幾分戾氣。
對戰的兩族裡面好歹有一個稍稍有些眼力,認出了聖人的模樣。他趕忙俯身下拜,恭謹道:「拜見女媧聖人。」
女媧目光平淡地望了他一眼,似索然無味一般,望著眾人紛紛收手。妖族這邊下意識露出一個狂喜的表情,又在漸漸漫長的死寂中,壓抑下自己喜悅的心情,逐漸不安起來。
良久,女媧一揮衣袖,將長劍拔出。
那位巫族臉色慘白,生生壓抑下幾欲出口的慘嚎。
妖族這邊跪得愈發沉靜,頭顱低低垂下。
「不識天數,劫煞蒙心。汝等,好自為之。」她眼眸淡漠,冷聲道了一句,卻也懶得多言,只以乾坤術法帶走了那部分妖族,回了九重宮闕。
*
天庭之上。
金碧輝煌的殿宇籠罩於耀日之輝下,雲涌霧騰之間,倏忽有東來紫氣三萬里,劃開了長久的沉寂。
正於太陽神宮中批改奏章的帝俊微怔。
他隨即起身,頗有禮賢之風地迎向女媧,以及表現出對天地六聖之一的基本尊重:「不知娘娘此番前來,可有要事?」
女媧眸光輕斂,袖袍一揮,將這批妖族放出。
時空驟轉,暈頭轉向之間,這群妖族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血肉模糊的一團,瞧著分外狼狽。
帝俊低眸一瞧,迅速反應過來,喚了醫師將他們抬了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宮闕,女媧這才微微俯身,斂衽行了半禮。
聖人古井無波的聲音傳入帝俊耳中,令其動作微微一頓:「陛下,您執意要把妖族帶往絕路嗎?」
女媧目光淡淡:「您既然執掌河圖洛書,吾兄又通曉九宮八卦推演之術,便應知曉這所謂的洪荒霸主之位,本就是無稽之談。天數冥冥,何苦違之?」
帝俊微抬眼眸,望向一身素裙,姿容清絕的聖人。她面容上猶帶幾分莫測情緒,此時直直望來,似攜天傾海摧之勢。
他似是毫不意外她的問題,聞言淡淡一笑:「吾奉行王道。帝俊可以退,妖皇卻不可退;妖族可以退,洪荒二主之一卻不可退。」
煌煌若烈陽的妖皇微微垂首,眼底灼染幾分血染的鋒芒。
他並不避開女媧的視線,反而順著她的目光回望:「王道之爭,退者萬劫不復。娘娘心懷不忍,是世間常情。只可惜,帝俊身在其位,不得不行。非置之於死地,焉知不可得生?」
伏羲匆匆趕來,溫文爾雅的青年左右望望,卻也只剩一聲苦笑。
本就是兩難之局,誰又說服得了誰?
第84章 看朱成碧思紛紛 ◇
接引:我們不會永遠這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