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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瞧見駐足於荒雪中的道尊, 清風朗月般的道人微微嘆上一聲,語氣頗帶幾分調侃:「之後的事情, 便麻煩師姐了。」
「好的呢, 多寶師兄。」玉宸彎了彎眸, 十分配合地演出。
她仔細地整了整懷抱著的書卷,重新將它們放入袖中。正待斂袖離去,少女回首望來,步履又頓了一頓。
多寶注意到她的目光,唇邊微微含笑:「師姐可還有什麼疑問?多寶但憑吩咐。」
他仍是這一身杏色道袍,從從容容地望向她,仿佛從未知曉她的身份一般。連帶著他們的關係也平平常常,並未產生什麼多餘的變化。
玉宸眸光微斂,卻是倏忽揚起一抹笑容,甚為絢爛動人。
她指尖微抬,純粹的靈光凝聚而起,在多寶微怔的目光中,化成一株凝華的青蓮,轉而自掌心上徐徐綻開,瀲灩三分天光。
蓮花盈盈盛放,似有道意渾然天成,一眼望去便教人恍惚失神。
玉宸目光坦然,自然地將花遞給他:「師兄多日來辛苦操勞,師妹無以為贈,聊以此花相送。且祝師兄安好。」
「師妹?」多寶下意識抓住了關鍵詞。
玉宸笑意不改:「這不就是師兄的願望嗎?」
多寶靜了一瞬,廣袖微揚,玉色手掌微微伸出,接下遞到身前的花枝。它兀自暈染開萬端流光,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端詳了蓮花幾息,方抬首道:「您就不怕您與這個世界的聯繫,越來越複雜嗎?羈絆愈深,愈是難以脫身。」
「人既生於天地之間,便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玉宸抬眸看他,「師兄總不會現在就想趕我走吧?」
多寶失笑:「貧道豈敢——只不過生怕哪天被人套了麻袋,關起門來痛揍一頓。」
「確實確實。」玉宸頷首道,「畢竟敢喊我小師妹的,師兄是第一個。若是你當真被揍了,出於師門情誼,我定來救你一救。」
多寶:「那可就要勞煩師妹高抬貴手了。」
玉宸莞爾,只道一聲:「好說好說。」
少女步履輕快地離開,似乎從角色扮演中得到了奇怪的快樂。至少,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
簡直,比他的師尊還過分啊。
多寶捧著蓮花枝,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無聲地站了一會兒,似在思考什麼,又不自覺地捧起了蓮花,細細地端詳著它。半晌,他終是輕輕嘆上一聲:「如果,真的是小師妹..」
剩下半句話止於他唇齒之間,化為嘆息,不足與外人道。
*
元始靜靜地駐足於原地,隨手起了道術隔開身側的喧鬧,目光又似有若無地投向某處。
待玉宸伸手拂落枝頭一抹新雪,自小徑緩步踏來,他方淺淺露出一個笑容,不經意中收攏下此間無暇天光。
在宥微微垂首,避免直視來者的面容。
廣成子愣了一瞬,又隨著在宥的舉動垂下眼眸。
在無言的寂靜中,兩人對視一眼,隨即輕輕一笑。
元始衣袍曳地,回身望來:「此地無甚大事,你們二人不妨鬆快些,若是覺得閒極無事,也可去尋你們多寶師兄幫忙。」
在宥兩人恭聲應了一句,卻也不敢多看,只逕自離去。
等兩人走遠,元始方深深吐出一口氣,眉宇間染上幾分無奈之色。
玉宸輕笑一聲:「兄長可是被關心怕了?」
元始眉心微蹙:「平日裡也沒見他們膽子這般大,現在倒好,一見我身體欠佳,什麼話都敢說。不是多喝熱水好得快,就是良藥苦口利於病。真是……」
「總歸是仗著您心軟不會怪罪。」少女托著下頜,盈盈一笑,「兄長可也樂在其中?」
元始微挑眉梢,垂眸淡淡地望向她:「阿宸也要來笑話為兄嗎?」
玉宸掩唇微微一笑:「徒弟孝順本就是好事,怎來笑話一詞。」她一邊說著,倒也忍不住幾分笑意,眼眸隨之彎起,璨若九天星輝。
元始斂眸望去,纖長的睫毛微微舒展,目光亦是柔和幾分,卻也沒問為何通天不在。
他只順勢牽起了小姑娘的手,將她帶往高處瑤台,居高臨下觀看著下方激烈的論道場面。
..
大底在修行之士面前,單純地交流經驗總是難以盡興,免不了要打上幾場。打著打著,一時收不住手,不是以頭搶地,便是兩敗俱傷。
倒也偶爾能見到幾位單修法術的,法力耗盡之後,只得努力展現菜雞互啄之術,試圖用不怎麼順手的長劍敲暈對手,或者被對手砸暈。
元始瞧了半眼便覺得眼疼,隨手記下兩人姓名,廣袖一掩,兀自出神去了。
這兩人倒是陡覺周身一陣寒意,卻不知被哪位大佬注視,只得揉著眩暈的腦袋,晃晃自己仿佛灌了水的大腦,被同門拉下去療傷。
玉宸斜倚於闌干,登臨高處而觀之。她信手挽起了一枝桃夭,雙眸微闔之間,仿若半夢半醒,任憑時光在等待中延長。
只在熟悉的聲音傳來時,少女輕啟眼眸,垂首望去,轉而輕輕一笑:「是菡芝呀。」
當初軟軟糯糯的小姑娘,隨著修為的進展,也成功擺脫了三頭身,此時一本正經地講授自己的悟道經驗,竟也見出幾分沉靜模樣。
菡芝從從容容講完之後,又抬手演化了幾個法術模型,任由下方的眾人記錄。趁著這個空當,她下意識在周圍尋找著什麼,臉上隱約帶上點失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