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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方由元始動手,擋下這重來勢兇猛的雨。
天庭不染纖塵的銀河之水,莫名傾瀉而出,又泛著星星點點的紅光。至媧皇宮前的一路,又寂寥了三分,無形的屏障庇佑著此間,仿若天地孤島。
頓悟異象蔓延之地,后土與句芒面面相覷,又揮袖施法擋下磅礴大雨。
他們又等了片刻,方見陣法消弭。道尊一身紅衣烈烈,自漫天大雨中走出。雨色未觸及祂墨色暈染的發,便零落一地。祂的衣擺輕輕拂過地面,伴著幾欲焚城的烈火,又屏息於縈繞周身的冰冷劍鋒之下。
色調對比殊絕,像末日來臨前的一景。
直至他唇邊勾起一抹淺笑,方堪堪打破這窒息的氛圍:「讓諸位久等了。」
上清,通天。
他眉間流轉過一絲恍惚,又平復下來,暈染成桃色一筆,灼灼生輝。左右看過來人,通天輕輕笑開:「后土,句芒……」
「好久不見。」
*
林木縱橫之間,一氣抱著少女,又借袖袍護下那抹緋紅。雨絲遠在觸及之前,便被一視同仁地蒸發,未曾沾染半分。
祂站在原地,望著通天一步步走遠,步履堅決,不曾回頭。
垂落的睫羽掩下眸底情緒,祂輕輕嘆上一聲,方轉身遠去。
洪荒歲月悠悠,生死輪迴為萬物之常理,一劫起,一劫滅,乃東流之水,不可回頭。
然,命數已改,來日可期。
一氣眸色漸深,微涼的指尖拂過玉宸眉心,又微微停滯在半空,若有似無的黑氣漸漸散去,映著她倏忽蹙起的眉眼。
「現在,你又夢見了什麼呢?」
第45章 請君試問東流水 ◇
太清:截天地一線生機,護洪荒眾生前路。
雨落得無常。
斑駁的雨絲自天幕傾覆而下, 來勢洶洶,將這茫茫雪山罩在一片血紅霧氣之下,自外界看去, 似連這世間至清之所, 也遍染了紅塵喧囂,入了萬劫莫測。而若踏足域內, 白雪散漫一地, 又透出些無辜來。
一氣斜披著道袍,蒼雪般的發垂於肩脊,似與天地一色。
祂足履不觸微塵,虛踏著玉色長階, 漸見遠處巍峨的宮室,連綿橫貫山峰。白鶴自雲霧間騰空而起,展開的羽翼潔白無垢, 振翅間遺落幾許微芒,撞入雪色之中。
一氣抱著玉宸,懷中少女輕得好似沒有重量,又隱約發著熱,面色染上幾分嫣紅。祂眼眸微垂,淡淡地瞥了一眼, 又在不聲不響中提了速度。
幾個起落之間,蒼茫白雪落於祂腳下, 一路延伸向遠方, 天地倏忽縹緲幾分,而那蒼然大雪的盡頭, 太清與玉清肅容以待。待到道祖的身影映入純白之中, 方齊齊行了一禮。
紫衣的道祖眸色冷寂, 微微頷首示意。
太清、玉清微整儀表,直起身來,目光中帶著幾分問詢的意味,看向祂懷中的少女。各自心頭轉過幾輪思索,又按下不表。
一氣緩緩吐出一聲嘆息,轉而把玉宸抱過,交付太清。
接下少女後,太清眉目微蹙,習慣性地探上她手腕。
玉宸這般兜兜轉轉了一圈,前塵往事越發撲朔迷離,幾度夢回,幾度錯失,自身又如漂泊浮萍,難覓安定。眼見應是「病情」加重,待太清一查看,又出乎他先前所料。
這修為境界雖說仍是不穩,卻隱隱有向上突破的趨勢,念及她原先應有的水平,又更添了三分厚重。
這莫非是,破而後立?
又是誰這般大手筆,不惜讓玉宸輾轉此間,又篤定她不會中途發生意外?
玉清元始神色淡淡,攏在袖間的修長手指捻上衣袂一角,斂眸深思須臾,便聽他師尊緩聲道了一句:「浮生倥傯,聚散無常」。
似解釋,又牽涉出了更深的疑惑。
一氣偏轉過身,道袍迤邐,拂過此間茫茫白雪,望向元始:「玉清可有疑慮不解?」
元始靜默了幾許,方上前一拜:「弟子不才,有三問想請教師尊。」
一氣簡短道:「問。」
元始:「一問上清,命數何解?」
一氣揮袖揚起雪潮,飄飄灑灑地飛旋而上,雪中漸現通天身影,於林木葳蕤中行走,又伸出冰涼指尖,輕點上玉宸額角,化去幾分灼熱:「所求甚多,命運顛簸,夙願不改,當入此劫。」
元始再問:「昔日師尊言,聖人曆萬劫而不滅,何為聖人之劫?」
一氣眼眸微涼,又言:「聖人劫數,為玉宸所陷囚牢。以此劫為基石,以三教為籌碼。」
元始闔了眸,吐納紊亂幾分,又慢慢平復下來。那雙蒼涼眼眸,以蒼莽雪色為底色,漸漸暈染開來:「顛倒時序,橫貫時空。弟子不解,為何偏生是他們二人?」
一氣瞧著他,沒有回答。
只是倏忽之間,耳畔的風聲大了起來,帶來三教弟子們絮絮的聲音。
「唉,多寶師兄……」
「黃龍你給我站住……」
「師姐?為什麼這個術法要這麼施展啊?如果替換掉這個手勢……」
「呃……」那麼多紛雜的聲音自遠處湧來,仿佛近在眼前,絮絮地朝他們訴說。而自此遠去,更多的聲音被囊括進來。
妖族的幼崽出生時微弱的哭聲,伴著母親絮絮的安撫;巫族祭祀之禮帶來歌舞聲聲,伴著巫祝們虔誠的祈禱;人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勞作之聲,與孩童們嬉戲打鬧的聲音混雜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