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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宸長發散得徹底,墨色肆意地暈染開來,她那月白雲袍流水般鋪滿了席榻,迤邐間透出三分隨意。她一手撐著下頜,目光專注地翻著書冊,間或執起筆,細細蘸上筆墨,在其上小小地圈注幾筆。
似乎是察覺到多寶的到來,少女抬眸,淡淡地朝他望來。
「陣法遍及摘星,本是繁瑣之至,若凡有客來訪,次次要玉宸親自出去迎接,想來也是不耐的。」
多寶含著笑意,朝她微微頷首,心裡卻是若有所思。他隨意地鬆開手,便見手中的千紙鶴撲騰著歪斜的翅膀,直直奔向玉宸而去,又不免迷糊地轉上幾個圈,才堪堪停留在桌案上。
「只不過,這一手操縱陣法之術,可算精巧絕倫。這麼快……就已經掌控了崑崙天湖的全境,似乎還是小瞧了她呢。」
本以為仍需在陣外等候的多寶,卻被一隻歪斜的千紙鶴牽引著,從容地踏入了摘星樓。
他曾回頭看過來時的路徑,試圖記下軌跡,但在下一秒,它們便無端變化了,仿佛這片未生靈智的土地,被一個莫測的存在賦予了神識,從而感受到了來自他的注視。
因為「觀察」,所以「變量」。
「倒真是奇妙。若說有什麼美中不足之處……唔,大概是折千紙鶴的時候,過於隨便?」
長得比較「隨便」的千紙鶴:(¬_¬)瞄;
似乎是因為多寶的目光停留得太久,又或者,玉宸終於看完了手上的一冊書卷。她終於起身,墨發亦隨之而動,垂至腳踝。她隨手取過玉簪,挽起了這三千青絲,又伸出手,輕輕地將一縷垂落的髮絲攬到耳後。
月白雲袍纖塵不染,越發襯得她眉目清泠,只淡淡的一瞥,便又帶上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意味。
蒼琅美玉,韶華無雙。
無論看見多少次,都如初見時一般,只覺得這世間無盡瑰麗繁華、萬千光彩溢目,皆不及她。
多寶眸色一暗。
哪怕是站在三清道尊身邊,也毫不失色半分。
但多寶終歸是多寶。
道人習以為常地按下心中洶湧的思緒,便微微一笑,向玉宸訴說了會談之事。言罷,又自然地加了一句,「若是玉宸此刻無事,我們現在便可準備啟程了。早點處理,也好讓門下早點安穩。」
玉宸低眉略思索了片刻,又環顧了屋室一眼。
這裡景致,又和上次多寶來時,變得截然不同了。整座亭台樓閣,仿佛已安然棲息於此地數載,看不出有半點草率的痕跡。
何須繁瑣呢?事實上,只需玉宸念頭一起,術法從心所向,不過吐納間的一瞬一息,便可將其整理得井井有條。
先前的遲緩,終究不過是為這漫長歲月里、寥寥可數的調劑,略作停留罷了。
確定一切穩妥,玉宸也不拖延。她點了點頭,乾脆地應道:「可」。
那便啟程了。
*
另一側,三霄結伴而來,早已於坐忘峰峰頂處等候。
截教首徒多寶道人所居洞府,正於此處。
相較於雲霄娘娘的從容自若,瓊霄和碧霄兩位就顯得頗為不安穩。她們一邊心不在焉地等候,一邊時不時地抬頭,偷偷看上一眼長姐的臉色。眉眼溫婉的女修但笑不語,只以纖纖素手,撥動著眼前棋局。
半副殘棋險局被其主人隨意地鑲刻在牆壁上,借了星光凝成的棋子,擺成眼前之景。雲霄端詳其片刻,取了白子,便接著下了下去。
起初停頓時長,越至後來,越是順遂。縱觀棋局,白子困守之勢,顯然得解。雲霄也不甚在意,又隨手執起黑子,便這般隨意地與自己對下起來。
如此這般,室內靜謐難言,只等得兩位妹妹坐臥難安。
瓊霄正處於心思煩躁的狀態,又習慣性地轉起筆來;欲往後寫書,又覺靈感斷流,一時不得恢復。她側過身掃了一旁同樣心思難定的碧霄一眼,不覺挑了挑眉,趁雲霄不注意,偷偷戳了碧霄一下。
下一秒,她又正襟危坐,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被突然襲擊的碧霄:??
姐,你老實說,你今年是不是剛剛五歲?啊?!
白衣女修只微微撩起長袖,掩下了唇角控制不住的笑意。
還未等氣鼓鼓的碧霄想出報復的手段,便聽見童子緊張不已的聲音:「恭迎老爺……唔,娘娘的到來。」
這是,終於請到人了?
在多寶與玉宸面前,便可瞧見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準確詞彙的碧竹童子漲紅了小臉,結結巴巴地喊道,其間還險些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眼睛更是不知道往哪裡看,只顧在地上找些什麼。
難得見到自家童子露出這幅模樣,多寶頗感趣味。但顯然身邊這位,可不是他能打趣的對象。
他只揮了揮手,便讓碧竹退下了。
走時,驟然間患上肢體不協調之症的碧竹童子,還險些摔了一跤。玉宸指尖微微一動,便將之託住。
碧竹自然不能這般直接跑掉,感受到這股扶持力量的他,迴轉身子,仍是低頭垂眸的樣子,認認真真道了一聲謝,這才緩緩退入後殿。
多寶則偏轉頭,看了身側的玉宸一眼,不免發出一聲悶笑。
玉宸神色不改,只率先抬步朝屋舍內走去。入目所見,便是三位風采各異的女修。雲霄拈著一枚棋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瓊霄掩唇而笑,風流天成。碧霄則帶著好奇的神色朝這邊望來,面上又似有未曾消弭的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