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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麼呢?那些莫測的,神秘而又蒼老的聲音,是古老密林中的生靈?是被判處放逐的開天三族……或為善言,或為惡念,盤旋曲折,無窮無盡。
聲音太多太雜,始終聽不真切。
太清上前一步,伸手輕按元始的肩膀。
元始微怔,回眸看他,聽見長兄隱含沉鬱的聲音,他說:「上清是不一樣的。」
上清,是為愛這個世界而來的。
祂習以為常地聆聽著眾生的聲音,為之動容,為之失神,最終甘之如飴地為這浩渺眾生,走下了道尊的尊位。
截天地一線生機,護洪荒眾生前路。
*
【太始洪荒,崑崙】
外界的一切聲息被隔絕殆盡,卻絲絲縷縷不絕於耳,悄然影響著玉宸。她跪坐於雪地之上,長裙若雲霞般散開,神色怔怔,猶帶悲涼。
棲息於崑崙的青鸞白鶴作著祥瑞之兆,雲霞霧靄團聚於崑崙上空,印證著此地的萬千福祉。
而與之一線之隔的莽莽洪荒,卻兀自陷入了開天以來,第二次浩蕩的劫數之中。
「呃……」她想:何其諷刺?
少女微微仰首,墨色長髮被風溫柔撫過,仿佛是無聲的勸慰。
崑崙的雪停了半日,為她營造著虛幻的日月輪轉。
而太上匆匆找到她時,她正怔怔地望著天穹,猶自不甘心地朝著高聳的雲層伸出手。漫天的劍意拔地而起,伴著劍陣盤旋而起的淡藍光輝。道印濯濯,自有北天星斗入陣,一顆一顆地亮起,聲勢滔天。
當然,無事發生。
無論是直截了當不希望她涉入此劫的兄長們,抑或算清因果變數,斷定無從挽回的師尊,他們聯手為玉宸設下的結界,又豈會輕易被掙脫而去。
而她知曉,外界的日月早已停轉,陷入永夜。黑雲籠罩而下,伴著天譴雷鳴,地上的業火熊熊灼燒,通往冥界的大門向著洪荒敞開。明耀灼灼的曜日一入此劫,便再也無法回頭。
「太一……」
玉宸喃喃地喚著,又在下一秒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蹙起了秀氣的眉,眼中情緒愈發真切地流露出來。
「玉宸!」
青年執著拂塵,震碎襲來的一道劍氣,又冷著臉,刷刷刷劈開一條道路,向著中央的玉宸走去。
陣法像是把全部的威勢都集中於攻擊外界上,只餘一層被動的庇護,使得他十分順利地走至玉宸身側,又含著薄怒,喚了她一聲。
玉宸卻似絲毫沒有聽見,只顧望著天際。
太上收了拂塵,任憑蒼青道袍曳落一地,伸手將她抱住,又強硬地扳過她的臉。
他妹妹眼底曾經的純澈天真,如今化作了空茫,漸漸融入一場空濛煙雨之中。
她仿佛初初回過神來,聲音淺淡,喚了他一聲阿兄。
卻像是失卻了靈魂,默然無聲,平平淡淡。
太上神色淡漠,待壓抑下心頭莫名升起的痛楚之情後,他深吸一口氣,加重幾分力道將她抱緊在懷中。長兄微微垂首,輕柔地抵上她的額頭:「不要去聽,不要去看,阿宸,聽話。」
「可是阿兄,」玉宸仰起臉看他,眸光淺淡,帶著隱約的不解與茫然,「它們一直都在啊。」
玉宸:「這些聲音,自我誕生之時起,就一直都在。」
她停頓了一瞬:「只是之前的我,不太聽得懂呢。」
漫捲的雲霞幻化著祥瑞,將兩人之間的靜默拉長。
玉宸歪了歪頭,水墨暈染的發拂過面頰,映著她倏忽沉寂的眸:「阿兄曾經給我講過,傳說中有一地,名為歸墟,歸墟匯聚人心之惡,但凡惡念所聚之處,便有歸墟的身影。」
她說著,輕輕地笑了起來:「我好像知道,它在哪裡了。」
雪花不知何時,又慢慢下了起來,越下越大,籠罩著這片與世隔絕的孤崖。它獨自歲月靜好,任憑外界深陷劫數。
太上闔了眸,冷聲道:「仙道不救世人,只事清算。」
玉宸奇異地望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什麼,笑得越發蒼涼:「可是在作為仙人之前,身為玄門三清的我們,亦是這世間的神明啊。他們若信我,我豈可,不救上一救?」
太上神色漸冷,凝眸望著她:「你若執意如此,未來……」
未來必有劫數臨身,深陷殺局。
玉宸眼神灼灼:「為什麼沒有兩全之法呢?」
她彎起眉眼,紅衣烈烈,像在雪中起舞,劍意橫絕四方:「我不想做選擇,我全部都要。」
風雪瀰漫過視線。
儘管他們近得觸手可及,太上卻倏忽覺得,他從未看懂幼妹。歷經莽莽亘古的陪伴,這顯得太過於不可思議,又真實得讓人惶恐。
便如此刻一般,隨處充斥著一種壓抑的情緒。
後來的後來,借著無盡的歲月,太上將玉宸此刻的神色描摹了千萬遍,直至再也不可忘卻,方讀懂那一瞬間的情緒。
是命運臨頭前,至深的惶恐。
唯恐失去什麼,最為重要的東西。
第46章 最是人間留不住 ◇
玉宸:哥哥,我們分家吧。
雪花紛紛揚揚, 於薄涼的日光下起舞,其中一朵漸漸曳落,被玉宸伸手接下。寬大的衣袖映著她纖細的手腕, 越發顯得少女身姿纖弱, 似雨打風吹去的一支青荷,又固執地於風雪中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