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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早已設定好的程序。
他突然迷惑起來,朝著廣袤的星海,試探著伸出手。
修道之人不修體,看起來略顯柔弱。白皙修長的手,因為長年握劍愈發顯得肌理勻稱,光輝皎潔,令人不由得想起月華如練,碧空如洗,乾淨得仿佛不染塵埃。
但這雙手,屬於聖人。
世界的權柄無形無影,卻被這雙手牢牢地攥緊在掌中,伴著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輕而易舉地,便可湮滅此地的一切。
他想,這麼脆弱的東西,也足以承載眾生的命運嗎?
卻似感知到他的想法一般,星雲震動起來,華美的流光輝映著天地,彼此呼應著,自另一個維度降下了恐怖的壓迫感。通天的動作一頓,被這突如其來的威壓壓得幾乎彎下了腰。
一分一秒,時間流逝得緩慢,仿若世紀更迭方止。
只剩涔涔的冷汗浸透脊背,通天微咳一聲,又硬撐著直起身。
明明是略顯狼狽的模樣,他卻無聲地笑起來,「原來,就算是命運,也有畏懼的東西嗎?」隱約的感慨伴著一聲喟嘆,消逝於此間。
通天沒再遲疑,便推開了身後的大門。
光輝再盛,直至他長長的衣擺迤邐著,消失於它們的注視之下。
*
境外。
太清一手攬住驟然倒下的通天,小心地讓他倚靠在懷間。
明艷的紅衣沉寂於他懷中,連帶著絢麗出塵的眉眼亦緊緊闔上。難得顯得沉靜幾分的青年,無聲地「睡去」。
元始身形微動,幾欲起身,又強壓下心頭不安,眼底寒意漸深。
太清安撫地望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道尊沉吟著,又朝遠處的多寶示意了一下。
道人起身行禮,又將一合攏的捲軸奉上。待道尊接過後,便邏輯清晰地將後續事務交代了一遍,他面容平和,似並未受之前變動影響,微不可查地,目光輕輕掠過太清懷中的師尊。
躊躇片刻,他略帶擔憂的問道,「敢問師伯,不知師尊現在……」
元始微微頷首,面容冷肅,卻不願多加解釋,只道一聲「無礙。」
左右不過是入了大道主導的命運星圖,一窺命數變遷罷了。
這般想著,玉清道尊眉頭微皺,糟心之感更甚一層,又按捺著,不便表露出來。他璨若冰雪的眼眸,極淡極淺地看了多寶一眼,無形中帶著些壓迫。又隱含著審視的意味。
道人神色不改,姿態從容不迫,自然地調整了自己的呼吸,站立得更為規整幾分,任憑元始左看右看也挑剔不出什麼。
元始: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更氣了呢。
壓抑下自己莫名遷怒的心思,元始神色淡漠地吩咐道:「叫你廣成子和在宥師弟過來。」
太清道尊眉頭一挑,這是還嫌不夠亂?
元始自然看出長兄眼底明晃晃的反對意味,卻未多言。他冷著臉,遙遙看著多寶行禮後遠去的身影,直至其消失在視線盡頭。
「他對多寶倒是無比信任。」回過神來,元始意味不明地道。
連這種事也不讓他規避。
「左右還有我們在,不是嗎?」太清掀起眼帘看他,一副懶散的模樣,「喏,勞煩抱一下你家傻弟弟,我先來看看陣圖。」
太清的話頗為不客氣,元始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伸手抱過了紅衣青年。一邊又不由抱怨道:「明明小時候還是很乖的,長大了越來越任性,現在也不知道還有誰能治得了他。」
白衣簡袍的玉清道尊垂眸看著懷裡的幼弟,稍稍掂量了幾下,臉上微微帶出點嫌棄:「輕了。」
太清展開捲軸的手微頓,又似沒有聽見一般,細細地看著陣圖,眼底浮現些微悵然之色。
醒醒啊,你昔日抱著長大的紅糰子,如今,也走上自己的道途了。
不過說起來,也未必沒有人管的了通天。
如果不介意坑別人家的乖孩子的話。
太清目光深沉幾分,手指輕壓在陣圖上,像是想起了什麼,唇角勾起一個若有似無的笑。仿若雲雪消融,清風拂過他輕顫的眉睫,比之驚濤怒雷,更讓人有波瀾壯闊之感。
而這轉瞬即逝,祂又成了廟宇里的神像,冰冷而不帶溫度,將所有的眷戀情深都藏得更深一分,直至了無痕跡。
*
多寶做事一向靠譜。
雖然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比如他剛剛找齊了廣成子和在宥,左一個、右一個隔離開兩位師弟,承受著雙重的折磨,頂著尷尬與冷漠並存的空氣,神色自若,面帶微笑地帶著大家往後山趕。
本以為,這該是苦逼人生的巔峰之一。
未曾料,一峰還有一峰高。
多寶眼角微跳,目色沉凝,聽著路過的弟子一臉驚喜地向他報告著事務,後頭還跟著三個失魂落魄,不知今夕何夕的師弟師妹。
兩隊人馬遙遙相望,熱淚盈眶,執手相看,竟無語凝噎。
當然是不可能的。
多寶癱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將來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瓊霄、碧霄暈暈乎乎地望著多寶:「大師兄。」
太乙被兩人一帶,張口亦是一句「大師兄」,成功收穫了他親師兄的死亡凝視。
迷迷糊糊的太乙眨巴著茫然的眼睛,一臉萌萌噠地望著廣成子:「師兄你怎麼了,你眼睛抽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