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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盤踞著灰色的霧氣,仿若附骨之疽,氤氳不散。漸漸地,灰霧化成毒蛇的模樣,自他面上一寸寸浮現,又從這側遊走到那側,愈發顯得猙獰可怖。
接引抬手掩住半張面龐,又從指縫中望去。
九天的星辰最是洒然肆意,從他眼前掠過,墜入無盡的星海之中。
他闔上雙目,心情格外平靜。
也許,這一次他們還是贏不了。不過沒關係,總會有機會的。畢竟東方的聖人們,他們的缺陷如同他們的優勢一樣,如此明顯,如此脆弱。
*
「叮鈴鈴——」
風吹過樹梢前懸掛的風鈴,令后土陡然從沉思中驚醒。
她匆匆起身,推開門扉望去,星辰倒映入澄明的湖中,晚風似比皎月長情三分。萬籟無聲,唯獨風鈴響徹,重複著單調的歌曲。
祖巫怔然一瞬,倏忽抬眸。
比以往更為龐大的太陰星低垂至雲腳,幾乎要與地面相接。
長江之邊,句芒與玄冥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望著幾乎要沉入滾滾長河之水的太陰懸月。江天月色照得此地一片澄明,似聞海濤聲聲,有人踏歌而來。
「這是..」玄冥驚疑不定,下意識朝句芒看去。
卻聽得一聲冷笑,從男子口中傳出。
「月神望舒?這般囂張,莫不是欺我巫族無人?」陰柔俊美的神靈自長江之中踏出,邪氣的眸微微上挑,顯出三分肆意妄為的神色。
他又迴轉頭,瞥了一眼二人:「阿姐、句芒,怎麼,二位又來為我們家小妹充當說客了?」
這話說得委實不太客氣。
玄冥面色一冷:「巫族一向講究一體共榮,共工,你最近又在做些什麼?」
共工輕笑一聲:「哎呀呀,我的好姐姐。近來惡雨霏霏,連綿不絕,我自然是在處理我長江水系..嗯?還有外人來過這裡?」
他眼中浮現出些許好奇,順著那點痕跡探尋過去。
「咳。」
下一秒,青年便不由捂住胸口,低頭吐出一大口血來。
句芒眉頭一皺,上前幾步:「兄長這是怎麼回事?」
「咳咳。」共工抬手避開他的攙扶,微微歪頭,神情似是茫然了一瞬,接著又愉快地笑了起來。
這種感覺,嗯,久違的受傷的感覺。妖族?不不不,不會是他們,他們不會出現在這裡。如此,還能夠傷到我的,是聖人?
哪一位?兩位?
玄冥皺著眉,看著共工神經質般舔了舔唇邊沾染的鮮血,雙眸微闔,又忽而炯炯地看向他們兩人。
「玄冥姐姐。」他語氣親昵地喚道,眼眸微彎,愈發邪氣四溢。
玄冥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情:「有事就說。」
別老是撒嬌。
「上次小妹靠著你們二位,以及聖人的支持奪得了巫族的領導權,」共工從善如流地開口道,神色中帶著微微的憂鬱,「你們想要的和平,我給了。可你看看他們——」
他又咳了一聲,看得玄冥下意識緊張了起來。
「你給我消停點成不成?」
「不成。」共工惡劣地笑了起來,隨即挨了玄冥一個忍無可忍的板栗。
他捂著額頭,繼續執著地上著眼藥:「姐姐,你看嘛。海上生明月,怕是四境八荒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這分明就是挑釁!」
「謝謝,你姐姐我看得一清二楚。」玄冥面無表情道,「月神避居太陰星久已,連之前我們打得最狠的那幾場戰役都沒插手。此次妖庭怕是真的出了什麼大事。」
她看著共工眼底流露出鮮明的不滿之色,又嘆了一聲:「若是白日永晝,幾日齊出等等異象,姐姐我自然是當對方想要開戰。現在嘛,為時尚早,當以不變應萬變。」
「畢竟——一切為了和平嘛。」共工鬆開了手,心底惡意愈發洶湧。
玄冥垂眸看他:「我巫族族人稀少,比不得妖族勢大。強行開戰,不過是用他們的命去換一個並不確定的未來。」
「我知道了,姐姐都說了多少次了。」共工嫌棄道。
可妖族只有妖皇和東皇。
失去了他們二人,所謂的妖族,頃刻便成一盤散沙。
他們未必會輸。
不,他們肯定會贏。
玄冥自是不知道共工在想些什麼,見暫時穩住了熊孩子,便微微頷首,朝句芒一示意。
後者笑容溫和,垂首付以感激的一笑。
*
崑崙山上,檐雪墜階。
明月皎皎,幾近入懷。
元始平靜地聽著廣成子匯報山下的情況,眼帘微掀,不聲不響地望去。
山間一輪明月,寒霜飛雪,白鶴排空,算算通天玉宸離去的日子,又覺得時間漫長到失去了邊際。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他早已習慣,只偶爾覺得這手似有半分生疏,家中的雞毛撣子也空置了許久,著實有些寂寞。
元始低眸嘆息一聲,掩下眸間幾分鬱郁之色。
他也許……是真的有點想他弟弟。
嗯,是真的。
聖人身旁的小松鼠似乎胖了一圈,愈發顯得毛絨絨,此時吱吱地叫了兩聲,頗有幾分不諳世事的樂趣。
元始冷淡地瞥了它一眼,又不甚在意地站起身來。
「吱吱?」
它試圖同聖人貼貼,卻未能控制好自己的體型,啪嘰一聲再度摔在元始腳邊,惹得他眉頭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