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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的雪映著亭台樓閣,起了一湖的波瀾。有什麼被悄然遺漏, 沉墜入湖底。
黑沉沉的一角天幕, 遍地的屍骸,鋒銳刺目的白芒..
濃墨重彩, 荒誕可笑。
而她冷靜地牽扯了幾分唇角, 勾起一抹荒涼, 又漸漸平復下去,只做未曾察覺的模樣,若無其事地點撥了一句。
在宥恍然明悟,便又愣了幾許。
「小師叔?」他頗為不確定地問道,忍不住抬頭望去,又在觸及那抹輝宏耀世時,下意識垂了眼眸。
玉宸攏了攏發墜,耳畔琉璃閃著明爍的光,裙擺輕輕拂過地面,緋色如蓮,悄然盛放。她迴轉過身來,語意不明地應了一聲,又輕笑道:「怎麼了,可有什麼不懂的?」
她笑意盈盈,語氣又顯得平淡:「我記得先前這部分我也講過,在宥可是忘了?等回去之後,我似乎要與兄長好好聊聊你的教育問題。」
玉宸微挑眉梢,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他的解釋。
在宥:等等,小師叔這個節奏不對啊。
處於懵逼模式中的在宥當場愣住。
青年晃一晃神,憑藉多年背鍋積攢的反應速度,果斷地開口道:「小師叔我錯了,我不該瞎編你身份來歷的。我……我情非得已,啊不是,我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青年目光真誠,努力感動自己:「小師叔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求求您別這樣笑了,我好慌啊QAQ。
玉宸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半會兒,自窗邊踱回雲榻前。她闔眸凝思了許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僅僅是這樣?」
在宥老老實實道:「先前我還試著去找過您數次,想同您談談此事,也不知何故總是莫名錯開。可能……可能我還不夠努力。」
青年糾結了一瞬,吞吞吐吐地說道,眸中又沉墜著幾分懊惱之色。
玉宸靜靜地瞧著他,忽然道:「可帶著劍?」
在宥不明所以,便自袖裡乾坤中取出劍,雙手捧著遞給少女。古樸的劍鞘上猶沾染幾分蒼雪,而長劍翁鳴出鞘,隱約在少女手中戰慄。
她微涼的指尖輕撫過劍身,目光專注,劍上寒芒映著她無悲無喜的神情,翩然遠去,縹緲入瓊宇之上。
仿佛看到了什麼一般,少女的神色又漸漸柔和下來。她失笑一聲,收攏思緒,便自然地收起了長劍。
玉宸轉而望向在宥,微微笑道:「恭喜師侄了。」
在宥愣一愣神,又低頭笑著回答:「弟子有幸忝列門牆之下,自當不負師尊、小師叔,還有師伯的教導……」
他話還沒說完,又在茫然中抬首,含含糊糊地喚了一聲「小師叔」。
玉宸只是微笑著,從容不迫,未添雜念。她微微踮起腳尖,認認真真揉了揉青年的長髮:「辛苦了。」
少女星眸璨璨,像是收盡了北天極光:「這段日子,真的非常辛苦在宥了。」
青年的喉結動了動,似想開口,又於恍惚中失神。他睫毛翕動著,漸漸攏下幾分薄霧般的情緒,又沉沉地壓在舌尖,比往日揮動的重劍更沉三分。
在宥垂著眼眸,聽不清自己的心聲,只於沉靜中開口:「小師叔,我總覺得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或者說其他事物,來到了這個洪荒位面。我……」
他停頓了幾許,望著少女緋紅的裙裾退去幾寸距離,仍停留在附近,帶著一貫的關切凝視著他。
而他避無可避,帶著幾分莫名的遲疑:「您……聽說過一場名為「封神」的劫數嗎?」
玉宸的目光凝滯了幾許,輕輕詢問道:「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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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前塵,瓊霄隨手揮筆而下的一百零八個陣法到底被一一尋出,又自然而然地揪出了其中泯然於眾的一個。故事早已改頭換面,其中隱喻又不為外人所表。不明所以的人看看就過,隱有所感的只裝了若無其事的樣子,由著幼弟去哄騙隔壁家的小姑娘。
聖人的時光何其漫長,豈會為一言半語的晦澀難明而動容。
而待在宥取出復刻的書冊,由著玉宸一一翻閱時,那抹剛剛平息的悵惘又深了幾許。
她想:若這並非虛妄,又當如何?
她又想:原來終有一日,我們的故事也會淪為他人筆下的墨,任人口耳相傳,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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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宸沉默了太久,在宥顯得有些不安起來,他偷偷掀起眼帘,瞧著身旁的少女。
玉宸的指尖輕輕壓上薄薄的紙箋,眸光閃爍不定。她又合攏了手,搭在下頜上,低頭瞧著下方的白紙黑字。
少女看上去分外柔和,水墨暈染的發挽於簪中,整個人埋首書卷之間,帶著一種難言的靜美之態。
在宥倏忽晃神,宛如時光倒流一般。
幼年時的驚鴻一劍猶在眼前,少女白衣如畫,青玉挽發,以幾分好奇的神情,俯身朝他輕語:「可願入我崑崙?」
他小心地牽著她的手,隨她歸了崑崙,又陰差陽錯拜入玉虛門下,漸漸隔了一層說不清楚的東西,只得默默地瞧著她喜歡上紅衣艷絕,又立下宏願誓為天地截取生機一線。
慢慢地,連「入我崑崙」都變了。
在宥緩緩垂了眼眸,低聲喚了她一句,待少女抬眸,卻又隱隱遲疑起來,不知所言為何。
「師尊他,很想您。」
玉宸靜了靜,笑容淡淡的。她隨手掩了書卷,眸中掠過幾許輕嘲。心間的聲音寡淡縹緲,而少女坦然自若,眼眸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我也挺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