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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動手之人姓名已經不可考證,而當他的頭顱高高揚起落在地上之後,卻只見得短短的幾不可聞的死寂。
他們面面相覷,他們手上染血,他們退無可退。
「然後,戰爭就開始了。」后土推倒了桌上的一個棋子,看著它倒下之後接連不斷地倒下了無數的棋子。
這些棋子彼此依偎,姿態親密,倒下之時又含著無盡的怨恨與茫然。
洪荒的大地上,漸漸覆蓋了一層又一層,不斷被滂沱大雨洗刷著的鮮血。天地間難消的仇怨恨意形成了厚重的、烏雲似的灰霧。它們一點一點逼近著瓊宇,望著上方那湛藍無暇的天穹。
帝俊接連不斷地下令、調兵,兵呈不周山前。
后土靜默無言,看著她的兄長們再度站在了陣前。
句芒匆匆趕來見她時,模樣頗顯狼狽,又直起身來,略帶猶豫地執了一個禮節:「后土..聖人。」
她微微合眼,說不清此刻的感受,竟也有了幾分恨意一般,問他:「木之祖巫,今日來此何事?」
句芒頓了一頓,緩和了眉眼:「后土。」
他妹妹瞧了瞧他,輕輕嘆道:「哥哥,我不會放棄的。」
句芒眼眸微沉,定定地看向她:「可如今之局,當如何是好?」
后土平靜道:「他們要打,那便打。」
句芒望著她,微微吐出一口氣,胸腔中隱約迴蕩一聲悶響:「在兩個種族的戰爭面前,你能保持住清醒嗎?后土。就算你可以,那麼多人,也能如你一樣清醒嗎?」
后土緩步而來,遙遙往不周瞧去:「沒有退路的人才會拼命。妖族沒到這個地步,我們也沒有。」
「你的意思是..」句芒皺了皺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被后土打斷。
她回身看向句芒,輕輕一笑,忽而生出三分的淡漠:「句芒,你看,那邊是死亡,這邊是新生。巫妖的黃昏中分出了兩條道路,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句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邊是煞氣沖天的巫妖戰場,另一邊是近來愈發生氣勃勃、吵吵鬧鬧的不周山。
后土站在它們兩者之間,掌心輕攏,露出其中暖融融的光團:「哥哥,我們是這場量劫的主角,此戰不可不起,孽果不可不還。巫妖兩族的仇恨綿延許久,互相牽扯,以非我一人之力可以阻止。」
「但是,我仍然想要和平。哪怕這和平之上染著無數人的鮮血,夾雜著數不清的仇恨,我也祈禱著並將用盡一切努力,渴盼著祂的到來。」
句芒怔然無言,許久之後,他緩聲詢問:「后土,你想要做什麼?」
后土回眸看他,微微一笑:「就讓戰爭結束在我們這一代吧,往後留予他們的,只剩下蔚藍的天穹,潔白的雲朵,鬱鬱蔥蔥的草木,與父母溫柔的叮嚀。」
她溫柔而憐惜地看著她的兄長,堅定道:「哥哥,我已經握住了足以改變我們命運的力量,我想用這份力量去改變些什麼,無論它是否會順著我的心意,抑或再度產生「命運的欺詐」。」
「無論如何,未來也不會變得更差了。」
*
幻境之中,原先說著「我定會阻止你們」,恨著「上清心裡除了道外一無所有」的老子與天尊,於一種詭異的平靜中,看著雲中子不辱使命,勝利歸來。
陳國國君風塵僕僕,於短短几日之內匆匆趕到邊界,中途不知跑死了幾匹馬,自己也在顛簸之中落得個蓬頭垢面、足膚皸裂、血痕斑斑的下場,剛剛從馬上下來,便一腳摔在地上。
旁人匆忙將他扶起,他卻渾然不在意,急忙奔上前去,慌不擇路地抓住前來迎接他的人連聲質問:「聖人何在?聖人何在?!」
人群面面相覷,猶豫幾分,仍是告訴了他:「聖人與他的弟子們,並未耽擱片刻,早就已經啟程離去了。」
國君面色慘白、眼前一黑,身體晃了兩晃,就在眾人面前生生暈了過去,驚起了片片的鳥雀。它們烏壓壓地從他們頭頂飛過,竟是強行遮蔽了天上那熾熱的太陽!
世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在與生俱來的恐懼與慌亂之中,忽而有人俯身下拜,仰首疾呼:「於此亂世,怎生聖人?聖人既出,亂世可終?」
他的聲音悽厲萬分,驚動了其餘眾人。
他們忽而恍然,跟著他一齊呼喊起來:「亂世可終?國家可安?何來生機,救此庶民?!」
長風將他們的呼喊遠遠地送去,比最快的馬還要快上幾分,比最烈的酒還要熾烈洶湧。
輕輕巧巧坐在馬車上的阿游轉過頭去,目光中微微流露出幾分疑惑。她靜靜地聽了許久,某個瞬息,忽而翻下馬車,往遠處跑去。
玉宸微怔,喊了她一聲:「阿游?」
她往後揮了揮手:「我去去就來!」
玉宸從車中探出頭來,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又回首看向通天,指著外面的長風,目光中流露出些許的憫然:「我們能救多少人呢?」
「我不知道。」通天回答。
他俯身抱了抱玉宸,又道:「就救我們遇見的每一個人吧。」
「這麼多啊..通天不覺得自己太傲慢了嗎?」玉宸低眸含笑。
通天不假思索:「確實傲慢。」
他輕輕抬起手,輕柔地拂過她鬢邊的發,唇邊噙著一抹淺淺的笑:「好在阿宸不在意,她還和我一樣固執,一樣..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