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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黎拂動的衣袂停了停,他微微垂眸, 面上的神情不可捉摸。
出去一趟, 連話都會說了啊。
聖人於心底冷笑:「我知道了。等阿宸渡劫成功,我就離開。」
通天沉默了一會兒, 偷偷抬起眼看他:「她剛剛又動了一個頗為耗力的陣法, 在外界應當是昏過去了。」
浮黎換了一隻手提他。
「嗯, 我看到了。」
通天:「……?」
什,什麼意思。
貓貓茫然地撓了撓自己的頭,又抬頭往上看去。浮黎面色極冷,眼眸里不帶半分情緒,唇線抿得平直,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啊,全世界的玉清都是這麼冷酷無情嗎?
「全世界的上清……都這麼喜歡騙人嗎?」輕淡到幾近自語的聲音從他上方傳來。
「呃……」一陣難言的沉默。
浮黎垂下眼眸,打量著手中被倒提著的通天喵。
貓貓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爪子倒是堅定不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絲毫沒打算鬆開的樣子。
他試探著拍了一下,後者往後縮了縮爪,又繼續得寸進尺地往前進了一步。
浮黎閉上眼:「……」
好煩,好想丟出去。
他忍著不耐將他帶去主殿。
隔著鋪滿整個玉虛宮地面,反覆摺疊延伸變量的陣法,與數不清的幻術殺陣,通天瞧見了玉宸。
貓貓呆了一瞬,毫不猶豫地鬆開貓爪,想要從浮黎手中跳出去。
浮黎迅速地按住他,低斥一聲:「安靜!」
可是,如何安靜呢?
她安然沉睡在距離天光一線之處,任憑蓮花於風雪中搖曳,漫天的星辰被聖人截取了一角,留在玉虛宮中。
沉浮不定,飄搖如火中粟栗的命軌,連帶著微弱到近乎虛無的呼吸,無時無刻不在讓身邊之人如墮深淵,手腳發涼。
通天猛然回頭,大聲地喵嗚了兩聲。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帶著滿身的迷茫詢問浮黎。
「你也不知道嗎?」他卻這樣問。
浮黎鬆開了他。微涼的霜色拂過他眉睫,聖人的眼眸里出現了長久的空白。
通天輕巧地落在地上,仰起首,觀察著周圍的景致。
「這些東西……?」
浮黎低啞著聲音:「是「玉宸。」」
他輕聲道:「玉宸是由什麼組成的?由無限廣袤的銀河中始終燃燒著的群星,由一線天光與無限的奇蹟,由代表著一切始末的混沌青蓮,由自崑崙山脈拾級而上,看不到終點的飛雪……」
「她自這些東西而來,也當從它們身上得到新生……不是嗎?」聖人反問著自己,似是想起了什麼,又上前一步,輕輕放下兩樣物件。
白玉扁拐,三寶玉如意。
會有用嗎?
通天沉默了兩秒,琥珀色的眼眸里流動著金亮的光,他閉上眼試圖呼喚著什麼,下一瞬,青萍吧嗒一聲摔在貓貓身前,依賴地蹭了蹭他的爪子。
通天低頭銜起自己的劍,緩步走到近前,將之與扁拐和如意放在一起。
紅花白藕青荷葉,扁拐如意青萍劍。
最相似,最熟悉。
仿佛原本就是一家人。
浮黎輕輕笑了一聲,卻不知自己在笑些什麼。
「原來,這就是抓住一線生機的感覺嗎?」
他低下頭,冰雪瑩華般的手指落在這三件證道聖器上,慢慢流連而過,忽而收掌入袖,目光中流露出幾分隔世的疏離。
「通天聖人之道,同吾妹可是相仿?」
貓貓仰首,冷靜地回答:「別無二致,幾近如一。」
浮黎微微頷首:「此道艱難,若本座以己身向聖人相求……」
通天卻是提前打斷了他的話,甚至微微帶出半分不解:「二哥何出此言?」
浮黎低眸看他,眼裡波光微沉,如見月落蒼山,照孤白人間。
半晌,他方道:「此界為此界,異域為異域。」
「那又如何?身處兩個世界,就做不了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通天歪了歪頭,理直氣壯道,「我還等著二哥許我自帶家業,嫁與阿宸呢!」
浮黎:「你便當真不怕死嗎?」
通天只道:「若是怕死,又如何敢與她結此同心之好?我總歸要見您,遲一些,早一些,無礙大局。」
「好,好得很。」浮黎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死死攥著手指,竟是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該氣嗎?玉宸早已開口替他承擔了大部分火力,妹妹明明白白坦言相告:已有心悅之人。
是她動心。
不去尋罪魁禍首,難不成來為難旁人?
可是……便這般縱容其行事……他忍了又忍,臉色鐵青。
通天已經熟練地退後了一步,體貼地開口道:「此事不如稍後再議,如今,還是先想辦法促使她平安渡過此劫。」
浮黎冷笑一聲,恨恨道:「她自己的道,她自己難道渡不了嗎?當初便不該縱容她……」
「終歸是擔心的。」通天垂眸,「無論大劫小難,總是恨不得替她去承,好教她一生平平安安,無病無災。何況,還有魔道在後面插手,誰知道其間又有多少變數。」
浮黎冷淡地看著他,通天真誠地抬頭,又喚了一聲二哥。
「所以說,二哥,讓我去吧,我是真心想陪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