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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柔和了眉眼,笑意自心底泛起,又仰起首,看著身邊愈來愈淺的海水。
她們越過了滄海與皎月,躲在一旁看著舟楫游曳而過,然後,第一次,也是再一次踏上了岸邊。
*
通天自碧游宮醒來。
青年微微抬起眼,怔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想,他應該是會感到陌生的,但是..浮黎剛剛說過的話又浮現在耳邊。
他說:玉宸是由什麼組成的。
縹緲如雲的霧氣之中,蓮花一枝又一枝交替地開放,波光水色之間,月色沉浮不定。飛雪縱情而落,忽而穿過悠遠的時光,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潮濕的風帶著微微的涼意,舒緩輕柔,仿佛在向他訴一曲離愁。
「碧,游,宮」。
通天一字一句念著世人稱頌的嘉名,眼中情緒莫名。
他慢慢走到窗台,推開檀木的窗扉,往更遠處望去。聖人的神識逐漸覆蓋了整座蓬萊島,細細地掃過每一個洞府,每一處秘境。
空無一人。
他皺了皺眉頭,搜索得更加細緻了起來。
為什麼,這裡一個人都沒有?現在是哪條時間線?東海碧游,聖人道場,怎麼會……空無一人?阿宸呢?
他心下著慌,手掌下意識攥緊,傳來一陣刺痛。
通天四下望了望,沉默了片刻,終是掀門而出,大步往外走去。
「是聖人嗎?」
一個聲音忽然傳來。
通天眉目一凜,瞬間把警惕拔高五成,手中長劍輕叩,忽聞一道銳聲。如斷帛,如裂錦。
他低呵一聲:「是誰?誰在那裡?」
萬籟俱寂,無人回應。
「是聖人嗎?」
那道聲音依然在問,與先前別無二致,不帶半分情緒。
通天垂了垂眸,指尖在劍上摩挲兩下,惹得它又輕鳴一聲。
剛剛,他確實搜尋過,確定此地空無一人的吧。
他慢下了腳步,一點一點往聲音的來處摸索。
慢慢地,愈來愈近了。
他站住了。
通天沉默地佇立於原地,看著這個由陣法驅動的造物。
它安靜地躺在地上,照舊以一分鐘一次的頻率往外吐字:「是聖人嗎?」
他試探著以劍尖給它翻了面,這個小小的……人工智障安靜了一會兒,蹦出了第二句話:「您回來了嗎?」
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它之後的話語突然流暢起來,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恨不得將設定好的話語一一道盡。
「我每天都有在打掃碧游宮,從這頭掃到那頭,每一塊青磚都很乾淨,每一本書都沒有被蟲蛀掉。」
「只是沒有人來,沒有人走過這些青磚,也沒有人再來翻這些書,是因為不喜歡嗎?」
「可是連您也沒來,為什麼?我不明白。」
「呃……」
「青蓮說我腦子壞掉了,我說我沒有。他說有本事我就把這段話錄下來給您聽。然後我就錄了。如果您真的來了……」
「您什麼時候來呢?」
通天緘默了片刻,低頭凝視著它。
緩緩地,他俯下身來,伸出手仔細觀察著它身上的陣法,翻來覆去幾下,果不其然發現了背後的玄機,一側連著殿宇的門扉,另一側連著錄好的語句。
想來,若是有人推開這道門扉,於茫然無措中回首,便會聽見故人的聲音,輕輕淡淡,問她一句……
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通天緊抿著唇,騰身而上,縱入雲層,自雲端俯視著這座宮闕,以及綿延而去的群山環宇。
碧游宮築起於蓬萊,阿宸同他講過。她說此島身藏海外,唯有有緣之人可尋。
他便戲言一句:「這有緣之說,可是模樣是否乖巧可愛,絨毛是否柔軟順滑?」
她瞪他一眼,沒幾秒,自己又沒能撐住那副含怒的模樣,笑了起來:「倒也不全是毛絨絨……總不能強求人家換個本體再來投師問道。不過,於我而言,並無差別。」
通天閉了閉眼,幽幽一嘆:「並無差別啊。」
可不是嗎?
他們仍然如此愛她,一如,她也愛著他們一樣。
只是,阿宸,如今的你,又在幻境的何方呢?
*
歸墟之中,道魔之爭,愈演愈烈。
雙方以「道」為基礎相互碰撞,接觸之處出現大片大片的黑洞,一眼望去,連靈魂亦為之扭曲。
那是混亂,是無序,是毀滅;亦是秩序,是規則,是新生。截然不同之物相互接觸,自一角開始,它們的邊際便漸漸模糊,融化為坍圮的灰霧。
灰霧更多了。
純白如天道正理,是容不得半點污濁的。而魔道在這點上,反而占盡了優勢。
祂從不介懷那是一張染上一星兩點污漬的白紙,還是烏漆嘛黑的爛泥臭瓦,終歸是世間的惡,多一點,少一點,也是惡。
既然是惡,便可為祂提供無窮的力量。
太初瞥了瞥太始,琢磨了片刻:「朋友,你們那裡罵你的人多嗎?」
太始連眼都懶得抬:「大概能繞洪荒十圈不止。醒醒好嗎,我們這連巫妖大劫都打完了。」
他順手數了一數:「龍漢三族,巫妖兩族,哦,現在連人族也快罵上了。再加上各個量劫中的背景板——洪荒眾生。按這個勢頭下去,舉目無親,洪荒公敵,便是區區不才在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