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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不經意間,將目光投落遠方。遠處浮動的光也變得飄搖,似風中殘燭,將息未息。又在某一瞬間驟然亮起,赴一場生死的約。
長長的衣擺曳地,玉宸復而攏下心緒,朝那邊趕去。
*
瓊霄執筆擋在碧霄身前,她的手隱隱有幾分顫抖,雲鬢散亂,臉上帶血,形容狼狽幾分。
碧霄面容恍惚,在兩人之間來回地看了數遍,亦握緊了手中長劍。
與兩人形成對峙之勢的太乙真人,一身道袍被撕裂了幾個口子,頗有幾分狼狽的模樣。帶著一絲複雜的神色,他後退幾步,腳跟抵到了玉虛琉璃燈的邊緣。
琉璃燈於三人頭頂高懸,庇護了一方天地。
光芒之外,周遭的黑霧緩緩流動著,仿佛被某位神祗賦予了生命,只欲向燈內天地侵染。又試探著,不願上前半步,似乎在畏懼著什麼。
太乙攏在袖中的手偷偷攥上幾張符籙,只待情況不妙時,便朝其丟出。
他一邊分出心神關注外界變故,一邊又不免注意著對面的兩位女修。道人苦笑一聲,清雋的眉眼染上幾縷糾結。
他清了清口:「不知兩位師妹現在……」
話至半截,兩人齊刷刷地把武器指向了他,流轉的靈氣帶動周圍空間的變動,黑霧也暴漲幾分,愈發逼近。
太乙把眉頭一皺,心底亦不由湧上一股慍怒。想了想,又儘量和緩了語氣:「我知師妹因幻境之景責難於我,但還請諸位現在先以大局為重。待我們從此處出去,再議其他為好。」
「大局為重。」瓊霄重複了一遍,仿佛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她凝視著對面的太乙,眼底幽深一片。
但她仍然沒有說什麼,只拉過碧霄,與之席地而坐。
太乙又琢磨了一遍自己的發言,未想通紕漏之處,只得在另一側坐下。
一時寂然無聲,唯見雙方的法力匯集在一起,共同支撐著頭頂上的琉璃燈,保其不滅不墜。
想不通的他又蹙了眉梢,開口道:「若論根源,此事本也是因二位所起。之前所歷幻境,未必不是由陣法殘念而生。至於其幾可亂真的程度,大概亦有貧道的責任。」
太乙自認自己這一席話說的細緻入微,頭頭是道。
卻見碧霄在一陣恍惚中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地聽完他的話,轉而,目光一冷,長劍驟然出鞘,便直指太乙而去。
道人反應極快,他將拂塵一甩,便纏住碧霄刺來的劍。
太乙臉色一沉:「碧霄師妹這是何意?」
而碧色道袍的女修尚不罷休,索性棄劍啟陣,化氣為劍,數把長劍殺氣凜然,隨著她一聲輕喝「去」,便繼續朝他攻去。
瓊霄眉心狠狠一蹙,喝道:「碧霄!」
而女修仿佛陷入了什麼偏執妄念之中,對瓊霄的呼喚充耳不聞。她眼眸里暗沉沉的,無聲燃燒著一簇烈焰,像是要將自己也焚燒殆盡。
頃刻間滿城風雨將至,黑雲直壓而下。
顧忌著是否會傷到碧霄,瓊霄略一遲疑,便錯過了插手的最好時機。
太乙真人又不是什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之人。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戾氣,壓下了他心頭的猶疑。他冷笑一聲,手中拂塵一甩,便原封不動地將長劍奉還,順勢擊破幾道氣劍。隨後,手上又凝起玉清道法,與她爭鬥起來。
術法光輝流轉,美得炫目。
而隨著他們的舉動,高懸頭頂的琉璃燈不由顫動幾分,幾欲墜落。瓊霄下意識頓住,仰起頭看它。
理智告訴她不能插手,不可妄動。
但更深的執妄從心底翻湧上來。
一次次地輪迴,含恨而終的不甘,見證姐妹好友遭劫的遺恨。
千般滋味,萬般無奈。
誰能度她釋然?
無法釋然。
*
隨著碧霄落入下風,而太乙仍未有收手之勢。
眉目冷然的白衣女修執起手中墨筆,再無半分猶豫。
星星點點的棋子印入虛幻的棋盤之中,一條條黯淡的交錯軌跡層層亮起,她立於陣法之中,眼眸淡漠,手指微微收緊,轉而往下一壓,攜著雷霆之勢,將星盤狠狠砸落於兩人之間。
太乙後退不及,硬生生承受了半下。
而碧霄輕咳一聲,抹去唇邊血漬,不管不顧又拽起地上長劍,斜斜地刺向太乙眉心三寸。
「她想要我死。」模模糊糊的念頭閃過道人腦海,他混沌的大腦突然清明起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長劍逼近,眼眸被寒光刺得生疼。
「如果從一開始便下了死手,哪怕九曲黃河陣被破,也不會這般不甘心了呢。」碧霄恍惚地想著,仿佛想像到了什麼美好的畫面,唇邊綻開一個透著純澈的笑容。
碧霄:「兩位姐姐,還有菡芝彩雲她們,也許就不會死了吧。」
碧霄:「如果如果,不心心念念所謂的三教一家,或許就不會那麼愚蠢地手下留情了吧。」
她認真地想著,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大腦愈發混沌。
眼前之景失卻了幾分真實,似有什麼蒙住了她的雙眼。
有一縷清冷的蓮香飄飄渺渺,拂過她身側。
微涼的手覆蓋上她眼眸,溫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碧霄沒有抗拒來人的舉動,只是悄悄散去了幾分刻骨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