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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宸不自覺地顫了顫,下意識便想躲開。
「別動。」
浮黎阻止了她的動作,他低下頭,取出一應器具,又耐心地為她上起藥來。兄長的動作自然是極為細緻仔細的,哪怕他瞧著這道傷口時,永遠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翻湧而上的恨意。
恨她,也恨自己。
玉宸微垂下眼眸,瞧著浮黎的動作。
她的長髮被浮黎小心地盤起,不讓它妨礙到傷口的癒合。所以輕而易舉地,她便能看見浮黎專注的眼神,一心一意,滿心滿眼,都是她。
一直如此,從來如此。
以致於,她從前未能看懂,此刻又不得不懂。
「兄長何時入此魔障?」她忽而開口。
「阿宸也覺得,這是魔障嗎?」浮黎微微抬眼,凝視著她。
玉宸望著他,微微抿唇:「倘若兄長為其所苦,那這自然便是魔障。」
浮黎彎了彎唇角,淺淺笑開:「那麼,倘若我甘之如飴,樂在其中呢?」
玉宸靜了靜。
她沒有過多的猶豫,垂了眼眸,認真地看向浮黎:「我已有心悅之人。」
浮黎的手微不可查地顫了顫,很快又被他若無其事地穩住:「阿宸對我,便當真要這般無情嗎?」
他再未掩飾眼眸中晦澀難言的情緒,抬起眼,幽深的色調像一滴墨墜在無垢的冰雪之中,每一分每一寸都道盡了他不可說、不可念的渴慕。
邀她入此劫,拽她下紅塵。當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哥哥..」玉宸輕輕喚道。
她似想再說些什麼,又被一隻手擋在唇齒之間。
浮黎微垂了眸,目光在她唇上流連幾分,又放下手,輕輕勾起一個諷笑:「阿宸,與其擔心於我,還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你剛剛,又夢見了封神,對不對?」
崑崙重新墜入了死寂。
玉宸偏過了頭,賭氣不去看他。
浮黎不甚在意地笑笑,又頗有幾分無可奈何的意味。他又低下頭,有條不紊地把最後一點藥膏塗好。方拾起帕子,把手指一根根擦乾淨。
「好了,過幾天看看情況,再配點新的藥膏,傷痕大概就能消掉了。」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耐心地哄勸道。
玉宸很是不想理他,聞言只悶悶地應了一聲。
她扶了一下地面,下意識就要站起,腿上又傳來幾分鈍痛,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一個不穩,十分順利地再度跌了回去。
浮黎撈住了她。
兄長的氣息隱隱有些不穩,目光落在微微帶些血跡的地面上,染上幾分寒意:「玉宸?」
他妹妹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浮黎閉上眼,帶著幾分忍耐,進行了一個深呼吸。
他就知道!
像他妹妹這般琉璃珠玉做成的人,天天就喜歡在各種亂七八糟的地方摔個頭破血流,還不願意回來找他。
真是,真是……活該她受苦挨痛!
痛死她算了!
玉宸莫名得心虛起來,她下意識拉了拉浮黎的衣袖,又不甚自在地搖了搖。
浮黎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哥,哥哥。」她磕磕絆絆地喚道,又抬起一雙眼看他,「不要生氣好不好?」
瞧瞧,又會撒嬌了是吧,又知道示弱了對吧?
浮黎冷笑一聲:「你覺得有可能嗎?」
「上,清,玉,宸。」他附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喚道,「我看我總有一天,會被你活活氣死!」
妹妹噤若寒蟬,妹妹不敢講話。
浮黎勉強壓了壓自己暴戾的情緒,低頭看了一眼,又找了個角度,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哥哥……」小姑娘繼續嗚嗚咽咽地假哭。
浮黎只垂眸掃了一眼,便偏開視線,冷笑一聲:「別哭了,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更不會再把你關在家裡,行不行?」
「應該行吧……」小姑娘下意識抽噎了一下,對上浮黎投來的目光時,又仰起臉笑。
浮黎闔了闔眼,一言不發,把人抱回了玉虛宮。中途還不忘在她伸出手時,隨手摺下一枝桃花敷衍她。
……
總之,這次正大光明的出逃事件,也許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結果?
*
玉虛宮中最為華貴與珍稀之物,都被鋪陳在此處殿宇。再是稀少貴重的孤品,也落得個角落蒙塵的命運。
浮黎把玉宸重新抱上雲榻,整理好她微散的長髮,目光又落在她的腳踝之上。
他看了看一臉昏昏欲睡模樣的少女,罕見地猶豫了幾分。
「你是自己上藥,還是我來?」
倘若妹妹現在只有凡間七歲的孩童模樣,他自是無所謂的,可是眼下……
芙蓉桃花面,美人春睡遲。
兄長壓抑著自己煩躁的心緒,又在某個瞬間,覺出刺骨的冷意。
心悅之人。
呵,心悅……
倘若世間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他定然要在玉宸提出分家的時候,把她打斷腿關起來。
就那麼幾千年,她脫離了他的目光,他的掌控……
就有了心悅之人?
「我自己來吧。」玉宸睜開微倦的眼眸,看了看腳上細細碎碎的傷口,至於被長裙掩蓋的部分……唉。
浮黎一言不發,轉頭把藥都翻了出來,堆在她面前。又坐在一旁盯著她,確保她認認真真處理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