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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一杯春露冷如冰 ◇
太一:有冬雪,有春花,還有吾友。
百年一瞬, 千年一朝。滄海桑田,日月永駐。
東海上的迷霧漸漸瀰漫了開來,遮住了一望無際的澄碧海面。有奇異的島嶼沉浮於暮靄沉沉的天幕之下, 仿佛有生命般, 無聲地向船隻靠近。
玉宸低眸望去,廣袖微攏, 輕輕抱起了昏睡過去的小金烏, 她稍稍調整了下姿勢,便由著他在懷中安然地睡去。
少女復而抬眸,目光晦澀,遙遙注視著海天之間鋪開的雲霧, 面容上浮現幾分懷念的色彩,似悵惘,又兼帶著些微的錯亂感, 終化為唇齒之間,似有若無的一聲喟嘆。
*
「花有重開的那天,人會有回來的時候嗎?」
再度置身於過去的記憶之中,玉宸倏忽在想。
少女重新睜開眼眸時,廣袤無垠的飛雪復又取代了碧海,自枝頭上輕盈地落下, 拂過手背,帶來微涼的觸感。
她懷中已經沒有了一團毛茸茸的金烏, 唯獨青萍橫臥膝上, 劍光清泠,無聲吞吐著日月之華。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 青萍輕鳴一聲, 又在她伸手安撫之下, 重新安靜下來。
玉宸目光微轉,若有所思地望向身邊的女媧,靜了一瞬,方開口詢問道:「風希覺得呢?」
女媧撫琴而坐,琴音悱惻。她墨發如瀑,尾端浸沒於流水落花之間,神情中又透著與己無關的淡漠。
韻律隨心所向,未成曲調,便已生了無邊蒼茫,仿若萬古皆空。
女媧動作微微止了一瞬,纖長的指下琴弦無聲顫動。她慢慢抬起那雙碧色的眸子,靜靜地望向玉宸:「也許會,也許不會。」
「我不知道呢。」女媧輕輕搖了搖頭。
「聖人也會有不知曉的事情嗎?」
青年身形一晃,長袍微垂於地,流溢著淡淡的輝光。他於牆壁邊穩穩立住,耳邊漏過幾許風聲,便隨口接上一句。
他足下的流雲履穩穩地踏上遒勁的枝幹,手掌則輕輕撥開杏花枝頭,一捧凝霜的雪,方望見紅牆內的兩人。
隨即,太一唇邊漫開一抹粲然的笑意,漫不經心之餘,又顯得灼灼奪目。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幾乎晃得人失神。
卻教玉宸微垂了眼眸,心間生了些微的悵惘。
太一啊……
「你們在這裡啊。」太一輕笑道。
他隨手把混沌鍾收了起來,單手一撐,熟練地翻過高牆,踏著繁華落錦的間隙走來,天光徐徐拂過他眉眼,柔和了幾分眉梢鬢角的凌厲之色。
太一微嘆一聲,又習以為常地吐槽道:「好友啊,你二哥最近設的陣法是不是又多了?」
「可惜還是攔不住我。」說著,他又笑了起來,眸光熠熠,愈發灼灼。
玉宸搖了搖頭,無奈道:「若不是你總是不走正門……」
她說了半句,又在好友炯炯的目光注視下鬆了口:「知道你有本事了。」少女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眸光清淺,又小小地抱怨了一聲。
「不要總是仗著混沌鍾啊。」
太一伸手捂著耳朵,裝作沒有聽見的模樣,加快腳步走至玉宸身旁,方攬袖坐下,低首問道:「你們在聊什麼啊?」
女媧眸光微斂,側首靜靜地望來,半晌,語氣平淡道:「阿宸問我,離開的人會不會有回來的那天。」
太一一頓,微微收斂了唇畔幾分笑意,與她對視幾息,方收回了視線。
他輕咳一聲,鎮定地開口道:「這當然是——一定會呀。」
玉宸眉睫無聲地顫了一瞬,又抬眸望向他。
白袍的青年支著下頜,目光定定地瞧著她,不急不緩道:「雖然眼下局勢緊張,但兄長自有分寸,斷然不會將整個妖族綁上戰車。巫族有后土他們拉著,也不像是沒了腦子,打算兩敗俱傷的模樣。」
「總之,打是一定要打的,但基本上還能維持著一定的平衡局面。」太一眉目微凝,鄭重地下了個結論。
玉宸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發覺這一點的太一不自覺地縮了縮手指,以手握拳,抵於唇邊輕咳一聲:「所以,吾友不必為我擔憂。」
儘管態度是相當篤定,說完這一長串話後,太一猶有幾分忐忑,望向她的目光中,竟微微透出幾分緊張。
為什麼而緊張呢?
玉宸便慢慢闔了眸,手掌輕輕搭上一寸青萍,回憶起當初的心情。
巫妖兩族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不計其數,偶爾她也會關注幾下,大多數時候又專注於教導徒弟,以及閉關修行。
外界之事,兄長們雖有意將之與崑崙隔開,但當真有大事發生,也未曾能夠瞞過她去。
總歸,上清玉宸……也是位聖人。
此次戰役因著牽涉頗廣,又顯得尤為重要幾分,以至於伏羲也下了場。女媧往崑崙尋她,言之敘舊,又未嘗沒有逃避之意。
而她對此念念不忘,終成遺憾的原因——
玉宸抬眼望他,語氣凝重道:「妖族中堅力量齊出,後方空虛,當如何是好?」
太一愣了一愣,眉頭微微皺起,沉吟道:「自然還是有人留守的。」
女媧眉眼淡淡,接口道:「周天星辰大陣?」
太一搖頭道:「既是要打大戰,陣圖已交由伏羲保管。不過兄長已令白澤率領一支部隊鎮守中庭。我們自然不會留下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