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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接書的動作便又停頓了幾許。
元始繼而道:「不過說實話,裡面除了部分啟示外,於我等,並無價值可言。」
他便不急著翻書。
通天沉吟了半會兒,抬眸問道:「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前情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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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的開頭,便從那一百零八個陣法的故障起始,勤勤懇懇的玉清道尊秉著認真負責的態度,把門下弟子上交的所有幻境報告都審閱了一遍,然後便翻出了至少六七份相似的報告。
既要聚起痴念糾葛,想來也不能是一人之功。
隨手將人從頭到尾點評了一番,元始便call了瓊霄過來。
一開始大家都沒想多,直至瓊霄突然臉色蒼白,失手摔了毛筆。
通天舉手發問:「二哥,我徒弟還好嗎?」
元始瞥了他一眼:「能吃能睡,就是沉迷修煉,挺久沒寫話本了。」
青年便又捧著茶盞,微抿一口,乖巧地聽著。
玉宸清理記憶自然是清理得乾乾淨淨,耐不住行文之人特意點出了九曲黃河陣、十絕陣、以及往後的誅仙劍陣..
元始初看時不過微微蹙眉,但落到瓊霄手中,一聯繫通天布置的課業與近來的思路,那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
不僅不好看,待她將他們陣法圈裡那一群同好拉過來一問,那眼神……
悲痛欲絕,生無可戀。
時間線相隔太久,很多陣法還處於構想階段,但遠在真正誕生之前,隱約的思路便已悄然萌發。未來的世界悄無聲息,將某些既定的結果送至他們眼前。與其說是驚喜,不妨說是驚嚇。
通天沉思了一會兒:「聽起來還省了些心力,往後還能少走點彎路。」
元始敲了敲桌案,冷著臉瞧他。
青年默默低頭。
得出這個讓人心驚膽戰的共同點後,再回去看原文,便不由自主開啟了「對號入座」模式。敘述幻境的人顯然不太清楚大佬們想要什麼,只能一字一句將所有記下的內容都通通複述了一遍。
很多人都不認識,連帶法寶都顯得茫然。
這顯然不是問題,畢竟闡教還有個現成的在宥大師兄。
莫名其妙的在宥便被拉上了賊船,在元始冷淡的視線注視下,臉色漸漸變得慘白。最後他憤怒地一拍桌案:「這絕對不可能,是污衊,是造謠。」
一個大好青年,活生生被一疊報告逼成這樣。
元始的心,便又沉了沉。
之後,玉清道尊大手一揮,由瓊霄執筆,在宥複述歸納,重新將報告中的時間線捋了捋,整合成了兩本書。一本運用春秋筆法,言語晦澀;一本深入剖析,直白入骨。前者任由其在門下流傳,另一本只交付在少數人手中。
由此,便成就了兩個版本的「封神」。
通天靜靜地聽完,伸手拂過書扉上的古樸文字,略略出神:「二哥可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言?」
元始微側過首,回道:「如果沒有玉宸的話。」
話題似乎又轉了回去。
元始眉目含著霜色,映著天上寒月,平白冷寂幾分。他淺淡的瞳孔中倒映著通天的身影,又似涌動著一抹沉鬱的色澤。
「阿宸她……很好」,沉默了許久,元始頗為出人意料地開口道。
通天抬眸瞧著他,手指微微攥緊。兄長眸中淡淡的思慮抵上他心頭,無端漏去一聲喑啞。
元始手指交疊於胸前,半闔眼眸:「但我並不看好你們二人。」
「既然阿宸不屬於這裡,你又何必去招惹她。」元始眼眸淡漠,語調中透著自始至終的冷靜。那抹鮮妍的剪影動了動,落入他眸底,像是隔岸的火,焚燒著自己也灼燒著他人。
而他清晰透徹,洞若觀火。
通天卻不解。
他固執道:「可是二哥,如果沒有嘗試過,怎麼會知道結局如何呢?」
元始淡淡道:「你若執意如此,他日——」
爛漫的緋色翩躚而過,花瓣旋轉著墜入杯盞,輕盈的一片。清風漸起,送來脈脈的柔情。他弟弟揚起臉看他,眸中的星子一閃一閃,比天穹更為璀璨。
元始的聲音止了止,若無其事地接上:「他日她兄長要找你算帳,你且好自為之。」
通天彎起唇角,笑得眉眼粲然:「哥哥不幫我嗎?」
元始抿著唇,冷漠地想:不,我要看著你挨打。待話語自他口中吐出,又含了不一樣的意味。
「那可要看阿宸願不願意救你。」
通天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心情頗好地揉了揉身旁安逸躺平的小貓。小貓軟乎乎地「喵嗚」了一聲,繼續舒舒服服地躺著。
元始蹙起眉,將一人一貓來回打量了幾番,終是頗覺眼疼地側過身,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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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有隱約的翻書聲。
元始執著杯盞,若有所思地轉動著,又抬起眼眸望著天穹上的皎月。
月明星稀,夜色闌珊。風雪無聲地從他鬢角漫過,流連不去的一場疏離。純白的一片雪,自蒼莽而來,無邊無際、永無止境地落著。
歲月遷徙,而其永恆。
奈何今朝的雪終非昔日的雪,落在異域他鄉亦不同於此間寂寥。
元始目光微凝,無聲注視著蒼雪的飄零,修長的手掌在眼前攤開,承接下一朵顫顫巍巍的雪花,又慢條斯理地把手指一根根合攏,將之攥緊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