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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最純潔無瑕的靈魂所歌唱的一樣, 在那天光的盡頭,神靈閉上了眼,安睡在最靜謐的夢境之中。
耀眼的光芒驅散了寒夜, 繁花自每一處裸露出來的大地上盛開, 那些舟楫之上,翠色的生命自縫隙中鑽出, 小小的一片綠色。
沒有戰爭也沒有爭鬥, 人們在肥沃的土地里耕種。
孩童們懵懵懂懂,望著父母垂淚的模樣,赤著腳奔走在田野之間捧來鮮活的花朵與雨露:「這是女媧娘娘送給我們的啊。」
他們歡笑,天真無邪。
玉宸垂眸立於不周山巔, 以大法力微調著山脈之下的大地,褶皺緩緩移動,幾乎微不可查。再度收回手的瞬息, 不周山已然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先前的缺口已被女媧補上,那裡的雲靄永遠染上了五色的霞光,雲蒸霞蔚之中,日月重放光明。東曦既駕,朝暉夕陰;望舒御月,星月交輝。
人間的時序緩緩歸位, 也意味著往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也回到了正軌。
后土站在她身旁, 往上遙遙地伸出一隻手, 那手仿佛要攥緊什麼,卻只見得一片虛無。她什麼也未能抓住, 只能垂眸斂目, 掩下眸中那片悲意, 向著逝去的故友致意。
「聖人永恆不滅。」聖人太息道,「然,自願為天地赴死者,不入此列。」
玉宸低眸:「世人不會忘記她,往後,伏羲與女媧的名諱將繼續在人類的歷史上傳唱不息。所有的史記篇章中都會記錄下他們的過往。兩者並列一行,與時光一道,生生不息。」
她凝視著后土:「我向這片天地承諾。」
后土回眸看她,溫婉一笑:「她將永遠是巫族的摯友。」
「也是妖族的媧皇。」羲和自金車而下,堅定地接上這麼一句。
往事紛擾如雨,曾陷女媧於不義之地,幾近身敗名裂。但天地知曉,眾生明悟,唯願記載著英雄的歷史永遠以公正書寫,以真相銘刻!
玉宸微微一笑,俯身而下,於繁花似錦、蒼翠欲滴的大地上捧起了一片落花,甩袖一揮,這天地間便下起了一場連綿不絕的花雨。
通天仰起頭,望著這片紛飛的花瓣,於桃紅柳綠的人間,輕輕勾起一抹笑來。他舉起酒盞,仰首痛飲三杯,又在青色的大地上,認真地倒下三杯美酒。
洪荒歲月永無止境,而親朋故友卻逐漸散去,茫茫天地不可尋。
當浮三大白!當醉人間月!
..
花雨之下,羲和緩步走來,宮裙迤邐,向著后土垂眸執禮:「聖人安好。」
后土自是知曉她的來意,微微側身,又還了她半禮:「勞煩日君親自前來,三日之後,后土必攜眾人來訪天庭。」
羲和又轉向玉宸。
玉宸斂眸垂目:「上清聖人將代表三清道尊列席。」
羲和鄭重地將請帖遞交給兩位聖人,這才微微一笑,退後幾步施以大禮:「巫妖量劫雖終,影響得卻不是一家兩家,而是天下眾生。世人皆遭此難,皆受此苦,縱使戰爭結束,遺恨卻談何抹消?」
羲和:「巫妖兩族皆願為此事擔責,我們將還眾生一場,徹徹底底的——審判!」
短短三日,請帖遍發洪荒。
凡願去往天庭者,縱然是凡俗百姓,飛禽走獸,抑或是草木蟲魚,都被人鄭重地送上太陽金車,迢迢至此,列席一座。
*
太陽宮巍峨地矗立在雲階月地之上,一半是日月星辰齊齊輝映,一半是草木林華純粹無暇。
無數人遠至此地,神情肅穆,聆聽著這一場本該局限於兩族之內的判決。
玉宸與通天現身高台之時,正巧有一狐妖伏跪於地,面帶哀戚,泣不成聲道:「..巫族殘忍,殺我親父!為人子女,豈能不替父報仇!」
站在他身前的判官面無表情:「你父死於何時何地?有何憑證?」
狐妖報出了一個時間,又掩著面哭泣:「雖無憑證,但蒼天可鑑,日月可知。在下所言之事,句句屬實。」
判官便道:「帶他父親上來。」
在場之人頓時議論紛紛。
玉宸抬眸望去,神情不免訝異三分。
因為..那居然真的是,狐妖的父親。
一個魂魄被侍衛們帶著走上前來,面容與狐妖竟有七八成相似。判官請示過帝俊之後,便施展法術替兩人驗了血脈親緣。結果顯示:恰是親父。
狐妖頓時神情空白,結結巴巴道:「爹,爹你怎麼沒死啊?」
真孝啊,在場之人紛紛感慨。
他爹吹鬍子瞪眼,以魂魄之軀硬生生捶得他抱頭鼠竄:「你自己中了人家的計謀不算,還害的我躺墳里了都不安生,被人請出來勸你!逆子!你給我仔細想想,你爹我到底是怎麼死的!」
判官從容不迫地退後了兩步,給這個父慈子孝的畫面留出了充足的空間,又在垂掛下來的屏幕上添上一筆。
「狐某,於XX年XX日屠殺巫族一部落,男女老幼,無一活口,後以烈火焚燒整片森林,罪當處斬。」
通天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下,同玉宸道:「前不久,我聽說准提他自願前去度化那些幽冥血海的魂魄了。」
玉宸怔然,下意識望向不遠處的后土。
她眉眼含笑,朝她示意。
通天便繼續道:「巫族中人,雖然因為沒有元神的緣故,死後並不會產生魂魄。但是他們仍然相信眾生死後有靈。他們中有個人,甚至因此執念,而自名為「地藏」,發下宏願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