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頁
「我欲為眾生截取生機一線,凡有志大道之人皆可來訪崑崙, 同我問道!」
洪荒驚愕,兄長怔然,而她背手於後,笑得眉眼彎彎。
崑崙山間的生靈們欣然雀躍起來,散發著由內到外的喜悅。草木花鳥簌簌低語,飛雪忽做了多情之客。
她低眸時愈發歡喜, 甚至不由得伸出手去,想接住一隻蹦跳著的小雀, 浮黎卻驟然上前兩步將她攔在身後, 身軀緊繃,透著蓄勢待發之感。
玉宸茫然抬首, 還未從證道的餘韻中回過神來。
片刻後, 方知天道親自降臨崑崙。
月光純潔無瑕, 襯得人間皎潔三分。
祂似是笑了一聲,三分戲謔,三分好奇地問她:「真的嗎?」
倘若沒有天道的降臨,此日與平常並無兩樣。可是祂來了,一切便不同尋常起來。
萬物暫停了他們無止境的歡喜,豎起耳朵,注視著眼前的一幕。只待日後,將之寫入史詩,編入曲譜,一代又一代地傳唱下去。
少女睜大眼,下意識問了一遍:「什麼?」
天道微笑著,重複了一遍她的誓言:「愛眾生一如愛自己,護此洪荒生生世世,直至隕落之時。」
再然後,她哥沒能拉住她。
「自然是真的!」少女驕傲地回答祂,「我很少騙人的。」
雖然原本想說的是從不騙人,但是哥哥們的臉色真的好嚇人啊。
「這樣啊。」祂饒有興致地看了眼太上浮黎,目光又重新落在她身上,「那麼,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你都可以接受嗎?」
玉宸疑惑:「為什麼會有代價?救我能救之人,走我應走之路,怎麼會有代價?」
祂反倒沉默了一瞬,聲音縹緲,溢散於崑崙的天幕之下。連漫天無憂無慮的飛雪也哀戚幾分,含著亘古而來、難以消解的愁緒。
「你說的也是哦,本來,本來是不該有代價的。可是如今,若是玉宸要踏上這條路,就要付出比尋常更多的代價。」
祂輕輕太息:「就算是這樣,你也願意去做嗎?」
太上不動聲色地拉住了浮黎,他抬手整了整衣袖,大步上前,將陷入苦思的妹妹拽到身旁,又一手捂住她的嘴,不准她隨便開口說話:「您所說的代價..能具體說說嗎?」
祂只搖了搖頭,仍然對著玉宸輕聲道:「你會為之痛苦掙扎,為之深陷絕望;你會怨恨我,也怨恨這個寡情的世界。凡你所有,盡皆失去,如此,方謂之代價。」
「包括我的毛絨絨嗎?」這是努力掙扎探頭的玉宸。
祂輕嘆,望著天真的聖人:「是啊,包括你的毛絨絨們,誰也不會留下,他們都會離開你。」
浮黎顯然已經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拔劍的手了,兄長壓抑著滿腔怒意,看著不請自來的天道,維持著最後一點微末的尊重:「您還是閉嘴吧。」
祂側首看了一眼浮黎,愣了三秒才恍然回神:「是玉清啊。」
浮黎:「..」
他面無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接拔出劍,把玉宸擋得嚴嚴實實。兄長頗為不耐地垂著眸,凝視著劍尖上一點寒芒。它沾染過數之不盡的鮮血,劍身秀長,動時若游龍驚鴻,少有人得以避開。
對天道動手,會有什麼後果嗎?他真的,頗想試試。
「算了,也許是我看錯了也說不定。」天道最終還是笑了笑,擱置了自己的疑問,祂凝視著這幅兄妹友愛的畫面,將之悄無聲息地存入心中。
「祝你好運,玉宸。」
「祝我好運……」聖人闔著眸,喃喃低語,又向著遠處,掙扎著伸出了手,「太始,天道。」
她輕輕笑了一聲:「如你所見,我來了。我來付我的代價,救我的眾生。只是我不信命運,也不信未來。縱使祂親手從我手中將之拿去,我也要親手……把它們都奪回來!」
*
歸墟一邊倒的壓迫之勢瞬間扭轉,短暫的,變成另一種形式的一邊倒。
通天劇烈地喘息著,劍尖一卷,快若驚雷,斬開自地下襲來的敵人。終於找到機會後撤幾步,避開來自整個歸墟的無窮無盡的襲擊。
他哼笑一聲,眉眼微蹙,望著陷入兩方圍毆之中的魔道,抬手擦了擦唇角的烏青:「好狠啊……」
再垂眸望去,廣袖上又破了幾道傷口,滲出大片的血跡,瞧著格外觸目驚心。
「嘶,真痛。」
看樣子,想憑如今的實力捲入道魔的爭端,還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啊。
聖人斜著眉眼,長劍微挑,斬碎幾縷妄圖逃逸的灰霧。瞧了幾眼確實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便跌跌撞撞地轉過身,奔到玉宸身旁,扶起再度脫力昏迷的少女。
他匆匆掃了一眼陣法,明了了這般動靜的來源,又瞥了一眼強行降臨的天道,沉默地將她攬入懷中,摸了摸她那個熱衷於作死的小腦瓜。
通天默不作聲,低下頭在原有的陣法之上,又耐心地畫了一遍陣法,將之容納在內,庇護其核心,方放出自己的四把誅仙劍,卻是轉攻為守。
誅仙成陣的瞬息,將整座歸墟攪得愈發不寧,自上而下看去,白芒與黒芒交織在一起,互相盤繞,竟生生形成了一個太極模樣。
只是這太極,像是一個不怎麼健康的太極,黒芒勢弱三分,蜷縮在一角,白芒烈烈,有鯨吞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