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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少年吉婭最後一次說出『害怕』。之後她的眼淚沒有忍住,這不是慈悲也不是恐懼,只是她明白,一旦跨出這一步,她就不能再停下,必須要拿起一把刀、成為一把刀,然後才能保護好她自己。
吉婭拋棄自己的人類身軀,在思維都將隨之黯然消逝時選擇了骨女的模擬數據,因為她能夠在受到傷害後重生,只要她去拼命那麼就一定會有一線生機——
她不想死去。
從虛無中凝出身形的少女拿起骨刃,她撩開了額前厚重的劉海,做出了攻擊姿態,遊蕩廢墟之上的敵人已經發現了她,漸漸包圍過來。
少女抬頭,空無沒有瞳仁的眼眸里充斥著狠厲與殺意,整個身體的重心慢慢壓下,喉間發出了不似人的嘶吼,她的刀上附著來自幽冥的鬼火,狂暴而無畏地衝上前去,屠戮所能見到的每一個敵人。
機械的殘骸落地,那些無機質的、死板的指令聲被刀刃打斷,一往無前,無懼而無畏,在灰暗沉重的天空下,什麼生機也不能見。
飄飛灑落的血?機械生命不會有鮮血,那些都是吉婭的,系統不會為她屏蔽痛覺,那些或輕或重的疼痛感,都是她存在和戰績的證明。
【吉婭宿主,您要活著】這是最誠摯的祝福和萬人高唱的讚歌,吉婭摸了一把嘴角深到幾乎撕開臉頰的傷痕,回答了系統:【如你所願】。
除去所受到的傷害,不曾停歇一刻的動作不會帶給這幅純粹由能量構成的身軀一絲勞累,只有神經和大腦在叫囂著疲倦和難以言喻的脹痛、撕扯感,她緊緊握住骨刃的刀柄,全身的肌肉緊繃,強制使自己清醒,唯有殺戮她才能存活,她不能停下來一分一秒。
……這一場殺戮的最後,是被緊急召來的第八機器『監管者』的長刃刺入她的心臟,然而前一刻她也讓『監管者』失去了自己的能源轉換器,一朵微弱飄搖的藍色火焰落入了那機械核心之中。
高有三米、布滿精密武器的類人機器漸漸停止了運轉,它的核心被摧毀,失去能源轉換器也意味著它不能再被修復,它刺出的鋼刃穿透少女的身軀,將人懸掛在半空,而她手中仍緊緊握住刀。
模擬的身軀漸漸化為金色粒子消散,真正被『殺死』過一次的吉婭在系統空間裡醒來。
心臟被利器穿透的痛感仍存在於大腦和神經里,她揪著自己的衣領跪倒在地,淚水不由自主流出。
痛,實在太痛了。
可是在瀕臨死亡的時刻,她心中四溢的無盡的黑暗被壓制住,瘋狂和扭曲也不再想將她變為真正的怪物。
唯有殺戮方能平息那心中烈焰毒火。
在深淵之中不會有任何希望,只能進行自我救贖,不論將面臨的是死亡還是毀滅,哪怕走向了不可挽回的結局,也只能固執一步步向前。
——我選擇接受一切瘋狂扭曲和黑暗,我將身化深淵,將黑暗降臨在那些不應存在之物的身上。
或許冠上堂皇的理由,但實際這只是來自地獄惡鬼的報復。
憑什麼毀去她的妄想,憑什麼破滅那些美好,憑什麼不讓她活下去?!
那張年少稚氣的面龐上露出帶有極度仇恨怨憎的猙獰神情,那一雙眼眸里同樣癲狂瘋魔至極,她在嘴角扯出一個怪異的、凶戾殘忍的笑弧,好一會兒後對著系統說:【】
無止息的殺戮和鮮血會讓人厭倦。
吉婭借著系統提供的諸多模擬式神能力的數據對抗機器,在不同的情況下更換選取最適合的能力,將自己鍛鍊成為最頂尖的殺手戰士,最後和其他人一起成功建立起了第一個人類基地。
最強大的第一機器【塞德拉】由吉婭所毀去,她死去十六次,在最後一擊前幸運地『沉默』了它,然後將它的核心籠罩在狂風驟雨和雷電下,徹徹底底殺死了這位暴君。
那一日也和從前無數個日子一般,機械殘骸倒在地上,天空上的暗沉灰霾並沒有散去,吉婭頂著傷勢站了很久,傷口在緩慢癒合,傳來的感受疼癢無比,當她再抬起腳步的時候,她去了最初她所在的地方,那裡早已被摧毀到只剩下一個深坑,所有留戀和記憶都沒了。
她與系統說離開這裡,再也不歸來。
她拋棄故土,接過【塞德拉】的名稱,流浪在諸多的任務世界裡,吉婭再也不動那些式神能力,她只喜歡皮和反水,假作恣意又快活,仿佛忘卻了曾經所有。
其實一開始不是這樣,當系統最早找來的時候,吉婭還小小的不大的一隻,頭髮枯黃,嘴唇乾裂,有點營養不良,瘦弱到像是一陣風就會刮跑。
她剛失去了自己的監護人,一個人躲在破舊廢棄的老房子裡,那一雙眼裡迷茫而無措,她並不懂得死亡的意義,也似乎並不為之感到傷懷,她只是失去了那一個人所帶來的一切愛與關懷。
沒人保護她了。
這實在太令人惶恐和畏懼了。
系統養大了這樣一個天生就不懂得感情於是被拋棄、如今又被人再次『拋棄』的小怪物,長大的她又凶又皮,一笑是眉眼生花,神態張揚,眼眸之中有陽光四灑,是年少如驕陽、無憂無愁的吉婭。
在那些危險度不高、只是熟悉式神能力的世界裡,吉婭皮鬧到不可思議,連她不好好完成任務浪到沒邊,系統都不會惱她說她一句,面對著世界上最好最凶最皮最乖的吉婭,誰會捨得對她一點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