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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將領懊惱地拍拍嘴:「是俺腦子笨,沒記住。哥哥且說說,方才可曾問出甚麼?」
王彥淡淡地笑:「百姓過得不錯。」
「哥哥怎知那百姓過得不錯?他難道還能直接告訴路人自己家中有多少餘糧?」
「他沒說,我看出來了。我向他討碗水吃,那碗的邊沿有個缺口,不大幹淨,他若是富貴人家,也不可能還在用髒碗。我又問他地里怎不種糧食,反而種苴麻,他說要輪種,上一次種宿麥,這一次便種苴麻。」
「嗯?輪種又如何?怎說他過得不錯?」
「若非過得不錯,怎會敢輪種?還是種苴麻,不能食用,只能榨油緝線。地里有其他東西,沒法種穀子麥子,便得靠餘糧過活,手中沒糧,他縱然知道輪種對莊稼有好處,也不敢去種。」
將領若有所思。
這群人走進村子裡,尋了戶人家借住。
「哥哥,這村子裡的人真難得,臉上半點苦相也無,不像俺以前路過的村子,那些人愁眉苦臉,見到生人體格健壯,就兔子似竄躲起來。」
王彥聽他這麼說,才意識到進村子之後那種奇怪感覺是什麼,一拍大腿:「走!俺們在村里逛逛。」
他們在村子裡四處走,靠近東邊時被人攔住,那人歉意地說:「官人,俺們正在那邊翻麥子呢,過去也沒地。」
王彥:「翻麥子?」
那人將背挺了挺,自豪地說:「麥子!一倉麥子,村子裡人輪班看顧,每天都有人巡邏。官人應當也清楚,這麥子要保持乾燥,不然就會發霉,時常翻一翻,還能仔細著裡面有老鼠窩。」
嚯!
需要一整村人輪班看守,這麥倉……
「那得有多少麥子啊!」
夏日灌木叢生,那人揪著枝葉把玩,只是笑笑,也沒接話。
王彥便知問到不該問的,識相地轉話題:「近來大伙兒生活過得好不少啊。」
「可不是嘛!」那人把枝葉一丟,眉飛色舞:「地里收成好,小官人又不亂收稅。你是沒看到,之前稻田一直在往外鋪,大豆一節一節往上長,小豆也是可憐又可愛,俺抓一把送給隔壁家姑子,比其他人送甚麼花啊草啊都好使。你見過瓜有成人人頭大小不?隔壁村子之前就有人種出來了,那可是祥瑞,肯定是因為小官人來俺們這裡,祥瑞才來,俺們也不敢敲鑼打鼓送過去,半夜往小官人家門口一放,立個牌子,別人准不會拿。」
王彥稀奇:「為甚要半夜去放?」
「白日去小官人不肯收,說是不能拿俺們東西,嗐,照俺說,甚麼白拿不白拿,這是俺們送的!俺們願意送!」短短小半柱香,王彥等人心情已從震撼、疑惑、不信、猜疑之前轉個遍,若非他們確定自個兒是隨意找一處村子探查,都要懷疑是不是有甚麼陰謀,是不是哪個斥候發現他們蹤跡,提前安排好人來騙他們。
「看這日頭,老辣了,去那邊棚子下歇歇?是俺家棚子,不用擔心。」
到棚子下面,那人又給王彥等人端來水:「六月地里也沒甚瓜果,你們要是早一個月來,地里還有瓜吃。特別甜!」
王彥抿了一口水,打聽:「你們這村子挺富裕,難道就沒有收成不好的時候?」
「有啊,怎麼沒有,但小官人收稅少,十畝地只收五畝地稅……」
「這還叫少?」
「以前倒是沒收一半稅,但以前雜七雜八的稅也很多啊,那會兒勒緊褲腰帶都不能把稅交完,現在只需要一口氣交完半稅便行。」
「哦!小官人真是好人——老哥哥,俺問你個事兒。」王彥壓低聲音:「俺想搬去濬州城,手頭錢帛不夠,不知哪裡有人能貸錢給俺們。」
那人徑直道:「找小官人。」
王彥又「哦」了一聲,似笑非笑:「不知利息幾何?」
那人想了想,說:「利息……月利百中取二,俺也去借過,就是這麼少。」
王彥呆滯看著他,半晌,喃喃:「百中取二,竟無人欺上瞞下?」
——實際上是玩家們往百姓中間跑得勤快,那些官吏不敢欺瞞,也知道欺瞞不住。
王彥不知個中緣由,垂著眼,只覺玩家們又有慈心,又有能力,心中天秤更往濬州偏去一些。
王彥正色道:「多謝兄台解我之疑,還未請教兄台怎麼稱呼?」
那人報出姓名,也似乎隨口一問王彥剛來村子,住哪裡,王彥便告訴他藉助的哪個人家。
與這路人分別後,王彥等人又在村中遊走,四處觀察與打聽,後來看著時間不早了,才回到那戶人家家中。他們給的錢多,這戶人家搬去別人家暫住,把整個房子都留給他們。
將領問:「哥哥,你覺如何?俺覺得那些小官人是些好人嘞。」
王彥點點頭。
「他們很了不起,能讓百姓日子過得好起來。百姓跟著他們有吃有喝,還有錢賺,敢不一心一意跟他們?還有軍中上下,他們捨得掏錢,兵器糧草餉銀皆是實實在在給到手裡,他們手下將士哪一個不會為了他們去拼命?」
跟著這樣一群人,他相信河北一定能收復。這些人做事十分穩紮穩打,他放心。
「我們明日就……」
「嗯。明日就去濬州城,拜見河北西路安撫制置使。」
村裡頭沒什麼好東西吃,這群軍漢便掏錢買了頭羊,胡亂煮著吃,吃飽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