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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秦, 有這樣的條件。
聽著蕭何娓娓道來, 一卷藍圖在始皇帝眼前展開了。
先前,始皇帝將土地全部收歸朝廷,再分發給秦人, 然而, 只允許他們自用, 不允許私自買賣,也就是說,秦人從商後再有錢,也無法買到土地,你想要大量的土地,只能想辦法拿爵位,靠朝廷發送。
「臣請繼續商君之策,禁止商賈買賣糧食,只允許以糧換物,禁止官吏從商,只特允黔首行商賈之事,收二成商稅,不再抑商。」
沒有糧食買賣,黔首就不會抱著家裡不種地也沒關係,只要有錢,我就能買到糧食的想法。
沒有土地買賣,就會讓黔首為了多拿到糧食,努力耕種家中的田地,而非在經商後,收購千畝之田,坐等糧食滾滾而來。
而糧食換物,也就相當於以物易物,限定了市場,哪怕有人想要囤積糧食,也得手頭有別的物資,而且這種物資正正好是別人需要的,才能換來糧食,限制如此大,相對來說可以抑制個人大肆收走糧食。
在這些國策下,商業能夠有所提高,卻無法徹底取代農業。秦人依舊會去為軍功爵拼命,只有爵位提高,他們才能分到更多的土地。
聽著蕭何的話時,始皇帝一直不曾表露情緒,直到尾音落下,陛下方才露出笑容。
他起身,竟對著蕭何一禮,「聽卿之國策,朕心中甚喜。卿便是吾之商君!」
蕭何愣了愣,心頭被暖意包圍,連忙也起身,推辭道:「陛下言重了。」
始皇帝微微搖頭,語意誠懇:「朕平生一大喜,就是得卿相助。」
被皇帝的甜言蜜語劈頭蓋臉砸了一腦袋,蕭何差點當場死機,嘴唇動了動,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唯有滿腔感動,恨不得立刻為始皇帝肝腦塗地。
然後,陛下趁熱跟蕭何來了一場秉燭夜談,好好聊了聊提升商業的具體措施,除了最後並沒有抵足而眠外,真是好一場君臣和樂,至少蕭何被感動得不要不要的,使出了全身的本事,盡心盡力為始皇帝謀劃。
而陛下,同意農人經商歸同意經商,允許農人享樂這件事情,他依舊不太想鬆口。
「他們可以用糧食換取農具,換取衣物,如此依然能提升商業,而享樂只會助長他們的惰性。」
這是秦自古以來就實行的政策,便連始皇帝都是如此要求自己的,辛苦了一輩子,享受享受,接著奏樂接著舞?這在始皇帝身上,絕對不可能出現。
蕭何:「……」默不作聲地思考了一會兒後,蕭何萬分無奈,「陛下,並非所有人都是你,大多數人,只是俗人。」
俗人就會想要享受,現在不過是被大秦的政策強行壓制住罷了。
最後解決這事的是神女。
起因在神女再次「偶遇」陛下,聊天時問起葡萄可合口味,在陛下不吝讚揚此物甘甜飴人時,神女仿佛只是隨口一說,提到自己尚未辟穀前,曾食用過一種糖,以柘漿製成,酡紅似湯谷之日,令她略帶懷念。
——柘漿就是甘蔗汁。
陛下若有所思,陛下不動聲色,陛下悄悄命人去研究,天下人才不少,傾國之力,硬生生憑靠柘漿和紅色這麼兩個粗糙的條件,熬煮出了紅糖,還順帶研製出了白糖。
當那紅糖與白糖擺到神女案上時,縱是已不貪口腹之慾的神女,亦稍有動容,「陛下有心了。」
陛下道:「先生助大秦良多,如此小事,政必然要滿足。」
神女投桃報李,提點了一下陛下,紅糖水過濾成白糖的那個方法,用在毒鹽上,使其變成可食用的,細白如雪的白鹽——雖然步驟不會完全相同,但是可以嘗試往那個方向研究。
始皇帝眼眸微微起了亮光,「多謝先生。」鹽是國本,如果能將毒鹽變成食鹽,鹽將不再缺少,鹽價也能抑下去了。
神女夾起一塊切好的小紅糖,放入口中,咀嚼下咽後,唇角彎起了一抹微笑,「的確是這個味道,吾也要多謝陛下,讓吾能重溫此物。」
始皇帝也食用了一塊,比飴糖更鮮濃的甜味撫慰了他的心靈,不過,鑑於上一回的放縱,這一次,始皇帝靠著自己的自制力,不再動第二塊紅糖。
神女接著感慨往昔:「吾幼年頗為頑劣,不愛修行,吾師見吾孩童心性,常以物誘之,如這紅糖,若是背下一冊經書,便能吃上方方正正的一塊,若是破掉一個陣法,便帶我去玩一玩羲和的太陽車,若是完成一次精巧的煉器,便以月光為我織一件華服……」
始皇帝尤愛聽神仙之事,可惜神女對自己的生活過於習以為常,不如何談及,每每粗略提一句,便輕飄飄帶過,顯而易見,陛下對此並不滿足,而此次,似乎是話匣子打開了,神女多談了幾句,始皇帝便也全神貫注地聽,聽著聽著,就真情實感提出疑惑:「令師不怕先生得到華服美食,就迷了心智,懈怠修行嗎?」
神女微訝:「怎會懈怠?吾亦有欲望,欲望會使吾去努力拿到想要的東西——陛下不也是如此?」
一統天下的欲望,使始皇帝,使秦國六代君王努力成為明君,發展秦國,打下厚實基業,到始皇帝這一代,盡數發揮作用,由始皇帝主導,一舉統一了中原。
神女道:「唯有無需交換,唾手可得的事物,才會令人懶惰。」
始皇帝靜坐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