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頁
都督郭登匆匆穿上官袍,登上城牆,來得匆忙,玉佩與腰帶交纏,在腳步顛簸中重重碰撞。
面對瓦剌部眾讓他大開城門的要求,郭登咬著腮幫子,下顎骨緊繃到蒼白。
旁邊下屬語氣森森:「都督,天子遠在皇城,又怎會出現在邊關,必然是達子找人來冒充,都督不可上當。」
反正,不管是不是,此刻他都得是。
郭登知道這道理,頓了頓,點頭道:「達子素來譎詐,不可信。傳令下去,誰也不許打開城門。」
這道命令也傳到瓦剌部眾耳中。
首領也先臉上倒沒有太多意外的神色:「去讓那小皇帝親自喊。」
一回生一回熟,朱祁鎮在重鎮宣府外叫過門,那時候還掙扎,不願意去做這種事,但人突破一次底線之後,往往會有第一次、第三次,所以,聽到也先讓他去叫門,朱祁鎮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帶著人上前:「郭登!我們是姻親,你敢說不認得朕?敢說朕並非天子?」
那聲音特別響亮——他竟是一點都不以叫門為恥。
「郭登!還不快開門!朕命令你開門!」
至於開門之後,大同的百姓,中原的百姓,會受到瓦剌部眾什麼樣的對待,都不在朱祁鎮考慮範圍之內。
他們被燒殺搶掠又怎麼樣?現在不叫門,死的就是他了啊!
憑什麼要拿我的命,去換那些百姓的命!
朱祁鎮喊了好幾聲,大同城門卻紋絲不動,絲毫不顧及他這個天子的性命。
蒙古人似乎覺得這個場景很有趣,指著朱祁鎮嬉笑,朱祁鎮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卻也猜出,應當是在嘲笑他這個皇帝旨意沒有半分作用。
「逆臣!」
朱祁鎮撿起地上石頭,生氣地往地上摔砸。
「逆臣!這些逆臣!!!」
隨侍校尉袁彬見自己效忠的主上被這樣欺凌,憤而撲到城門上,用腦袋砰砰砰撞門,大呼:「皇帝在門外,為何不啟門!莫非要棄聖上不顧!」
郭登盯著下面那群人,露出掙扎之色。
下屬:「都督!!!」
郭登輕輕吐出一口氣,道:「遣人傳奏,臣守城……」
話沒說完,一道怒喊從天上傳來:「皇帝?這廝哪裡有皇帝的擔當!」
天上?
城上人和城下人下意識抬頭,只見天上,一片片雲朵各載著三五十人落下,穿著儘是大明服飾。
地上諸人瞪著一雙眼看這一幕,大張嘴,話都說不出來。
「混帳!」
朱元璋大步走到隨侍校尉袁彬面前,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直抽得袁彬眼前好似升起濃濃黑光,身體一歪,跌坐在地上。
朱元璋還嫌不夠,揪著袁彬衣領,把他腦袋往城門上磕。
「砰——」
「顧顧顧!俺顧你祖宗顧!」
「砰——」
「啟門?你是想讓大明百姓被蒙古人屠戮是吧!」
「砰——」
朱元璋還沒說話,朱祁鎮急了:「你是何人,快將袁校衛放開!」
「砰」一聲巨響,那些身穿明軍甲冑式樣的兵落到地上,皆是冷冷看著朱祁鎮,又將瓦剌部眾全圍起來,火器黑洞洞槍口對準他們。
朱祁鎮又驚又怒:「你們是我大明軍隊?難道不識得朕?」
軍隊裡鑽出一顆小光頭,微微對他一笑,字正腔圓:「俺是你爺爺!」
曾爺爺也是爺爺!
朱棣轉身喝道:「動手!把他帶到我眼前來!」
*
「咚咚咚——」
大鼓響起。
大同城樓上的官員將領,幾乎是懵逼著的見識到明初軍隊的強悍。
十一人編為一小旗,五小旗編為一總旗。各旗手將旗往瓦剌部眾那邊一傾斜,士兵迅速分成三個角營,鳥銃向著天空鳴一槍,隊列里傳出呼喝聲:「降者不殺!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也先哪裡可能選擇投降,當下命令瓦剌部眾反抗。
明初軍隊見此,令旗揮舞,是進攻的旗號。
前鋒手持騎槍,前傾身體,向著瓦剌部眾衝鋒,黑色鐵甲如波如濤,明盔之上,紅纓躍動。
寒風呼嘯,馬鬃翻飛,與頭盔上紅纓相互映照,這片肅殺的火焰洞穿瓦剌部眾,將他們「燒」得七零八落,
火器營則是紅色棉甲,伴隨著進攻鼓點,這數萬鳥銃兵眼神堅定,隨著目之所及,戰旗指揮,毫不猶豫……
「砰——」
火器拉開屠殺序幕。瓦剌部眾哪裡是明初軍隊的對手,很快,戰鬥便結束了,朱祁鎮被人押著送到朱元璋和朱棣面前。
整個場面氣氛陡然緊張起來,所有人都在盯著這一邊,想知道他們怎麼處理朱祁鎮這個現任大明天子。
——他們還未知曉,京師那邊已立新帝。
城樓上,郭登等人亦是鬼使神差沒動靜。
他們給自己找藉口:嗯,這些人雖然穿的是大明軍裝,揮舞的是大明軍旗,射擊的是大明火器,但誰知道他們究竟打著什麼主意,謹慎起見,不能開城門!
*
朱祁鎮警惕地打量朱元璋,朱元璋風輕雲淡地打量朱祁鎮。
朱祁鎮厲聲喝問:「你是何人!竟敢擅穿龍袍!」
哦,對,朱元璋過來前,還在上早朝呢。
朱元璋根本不屑於與朱祁鎮多費唇舌,揮揮手,轉身走到大同城下,似乎在觀察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