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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微微抬起頭看著自家陛下,似乎笑了笑,「陛下, 我們馬匹少, 無法追擊。」
「……」劉徹再次掐了掐眉心。
最近事情有些多,他居然忘記大漢經過之前幾次大戰, 馬匹損耗十餘萬, 從匈奴那邊搶回來的卻不過三萬匹, 理論上,他們短時間內確實不能追擊匈奴了。尤其霍去病是耗馬大戶,他打的是那種至少一人配置兩匹馬的戰役。
「也就是說,只要能為你備足了馬,你就能打?」
「確是如此。」
劉徹牙關緊咬:「打!」
這一個「打」和之前的「打」明顯不一樣了,迎上群臣震驚的眼神,劉徹發了狠,「必須打!不就是馬嗎?六廄還有多少馬?」
九卿之一,太僕行禮:「回陛下,未央、承華、騊駼、騎馬、輅軨、大廄,原先各有萬匹馬,共六萬,如今僅餘一萬。」
六廄是為天子養馬的地方,一萬匹馬遠遠不夠。
「挑出能上戰場的,全撥給冠軍侯。」劉徹頓了頓,聲音里滿是堅定:「而後,在國中征馬。」
漢文帝時期頒布了《復馬令》,百姓養馬一匹,可以免除三個人兵役,民間由此養馬之風大起,到劉徹這會兒,普通百姓都不是用牛車了,而是用馬車,而參加聚會的人,如果不騎馬前去,都要被人看不起。
官方馬匹因為打仗損失了特別多,民間卻還能掏出來不少馬。
汲黯心平氣和地開口:「陛下,征馬給錢糧嗎?」
要是不給,那是強搶,別忘了還有個精衛在淮陽郡呢。要是給……現在國庫里也就只能勒緊褲腰帶給冠軍侯出征準備錢糧,哪來多餘的錢糧給百姓。
劉徹點頭,「當然給錢糧。」
汲黯開始覺得自己幻聽了。
劉徹瞧著他臉色,目光中有了笑意——發現能讓汲黯驚詫,他簡直心情愉快到極致,「卿不知,前些時候皇親中有人行不法之事,或是下獄處死,或是貶為庶民。多個封國成了漢郡。」
那些被下獄處死的皇親,可真真切切犯過事,封國國庫里放著大量財物,是搜刮百姓多年得來,如今全落進了他手中。
汲黯臉色一凜,仍要說「既然是搜刮百姓而來,該當還於百姓」,劉徹已先一步看出他所想,先聲奪人:「如此,爾等可還反對出兵?」
他掃了一眼諸位大臣,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們,「都站出來說一下,朕為人一向仁善,從不因言治罪,也不會猜測你們是否腹誹。想說什麼說什麼,放心大膽說!」
好!不愧是大漢天子,字字珠璣!每一個字都發人深省!
大臣們紛紛拜倒:「沒有了,陛下,沒有人敢反對!」
汲黯站了起來。他偉岸的身影遮住了後面人蒼白臉色,以及絕望目光。
劉徹皮笑肉不笑:「卿有何見解。」
汲黯:「陛下三日前所言,可還作數?」
劉徹:「……?」
汲黯:「陛下說,即欲和親,以單于太子為質於漢。」
劉徹:「……朕是說過,只怕匈奴那邊不肯。」
誰還敢啊!以前匈奴那邊倒是搞過一次讓匈奴太子去另外一個部落當質子,太子前腳剛去,當代單于後腳就帶兵攻過去了,那單于太子差點被坑死,劉徹都不知道對方是怎麼逃出來的,草原那地方也不見得有狗洞可以鑽?總之,後面幾代就沒做過這操作了——前車之鑑擺著,說是去當質子,誰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機排除異己。
汲黯:「臣願出使匈奴!」
「……你或許會死。」
「臣願出使匈奴。」汲黯說,「只請陛下給臣一點時間,若匈奴不肯,再行兵。」
劉徹神情複雜,「隨你吧。」
*
「匈奴不會同意把質子送過來。缺了水草茂盛的陰山,僅是斷去他們一臂,他們猶有餘力在西域。不到山窮水盡,他們便不會同意。」
就像大漢,之前再迫於匈奴壓力,也從沒有過把太子送去為質。
精衛看著劉徹,這人拿著大儒寫好的文章,在星星閃燈沒電之後,迫不及待過來交「瘋馬難題」答案。
「所以,你是想說,你選擇了讓瘋馬撞小孩?」
「不。」劉徹斬釘截鐵地說:「撞農夫。」
精衛甚至沒有去看那份耗費了七八名大儒十數時辰精力,刪刪改改五十餘遍的文章,直白地問:「為何?」
劉徹慶幸自己認真看過那份文章,並且和大儒們探討過,此刻才能對答如流。
「如果僅是題內,我會鬆開手,任由瘋馬選擇撞誰,不論是哪一方,我都會給予大量賠償,如果是農夫,我還會為他們家免稅,為女子尋找新夫婿,為老人發放錢糧養到他們壽終正寢。但,天神應當不僅是問馬撞何人,這題同樣也是在問大漢打不打匈奴。」
精衛不緊不慢撫摸著白鳩脊背,將手指探進那溫暖的羽毛中。
劉徹:「我的回答是——」
「打!」
「自高帝以來,四代帝皇的積累才讓大漢對匈奴有一戰之力,天幸大漢方才有衛青與霍去病,如今不打,以後如何打?」
下一代漢天子沒有四代積累,也沒有衛霍二人。就算霍去病還能活到那時候,負責大漢錢袋子的桑弘羊可活不了那麼久,沒有錢糧,就算是冠軍侯也沒辦法去攻打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