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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慶裔把布料往桌上一摔,指著它破口大罵,面上淚痕斑斑。
「早與你說,不要打罵士卒!不要打罵士卒!要恩威並施,而非當豬狗那樣任意出氣,你就是不聽!早聽某言,事豈至於今日?」
罵著罵著,也不管敵國使臣還在,撲在桌上,放聲號哭。
外間,一群甲士聽到動靜,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卻還是手持大刀大斧撲將進來,七八把刀架在十八歲青霓脖子上。
少女沒有任何反抗,老神在在坐於位置上,要是給她一隻貓,只怕她還會謾不經意地揉揉毛絨貓耳,撓撓貓下巴。
氣氛十分奇怪。
鑑於長官沒有指示,這些甲士也不知該不該殺使臣,便只能舉著大刀呆呆站在房中。
高慶裔痛哭良久,方才回過神來,目光越過長桌,跳過刀斧,定在十八歲青霓臉上。少女朝他微笑。
高慶裔確信,這血書是自己主公所留,上面還有個暗號,只有他們兩人知曉。
血書上沒寫別的,只交代了兵敗緣由,而後叮囑他別守家業,快快找個地方安身。當真是半句報仇話語都不曾涉及。
高慶裔兩眼一闔,再睜開時,他眼中只余平靜。
「將她押下去,好生看管。」
少女依然微笑,明明一身粗莽,此時卻沒有半分反抗,順從地被那些甲士押至大牢中。
高慶裔心中警覺,可任他如何思索,也不知哪裡不對。
同一時間。
【私聊(十八)】:可以開始了。
第438章 信與不信
高慶裔的想法很簡單。
「主公, 待慶裔將一切事宜處理完畢,便辭去左丞一職, 如主公所願, 在山野間平安度過餘生。」
他一邊主持國中事務,一邊命人去信給金國另外兩處朝廷,讓他們速速來將粘罕治下瓜分。
高慶裔了解自家主公。
儘管主公和另外兩處朝廷不對付, 但比起將國土拱手讓與宋人,主公更加願意讓女真人來治理。
西朝廷使者著喪服, 快馬前往另外兩個朝廷, 斥候則迅速離開國都,欲往邊境戒嚴。
高慶裔的思路很正常。
大蛇軍使者過來, 想必是要試探他會不會順從主公意願, 掛冠而去, 若是他直接離開,那大蛇軍就可輕而易舉接收西朝廷,若是他堅持要為主公報仇, 大蛇軍便趁著西朝廷才喪國君,國朝不穩, 派兵前來攻打。
不論是哪種, 總歸要等些時日大蛇軍才能得到情報,他要在大蛇軍反應過來之前, 將西朝廷安安穩穩交還與女真。
但高慶裔沒想到, 大蛇軍有玩家, 玩家有私聊。
就在他做出關押十八歲青霓選擇的下一秒, 其他玩家就收到了消息。
玩家們早就潛伏於西朝廷各城, 私聊一來, 當即拿出偽造版血書, 一城發一份。
只有血書不夠,玩家們還從粘罕屍體上摸出虎符,讓匠人偽造,隨著血書一同發放。
血書可以是假,虎符……也可以是假。但虎符樣式落到宋人手裡,再配上血書,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郎君絕對失利了!不然虎符怎會失竊!
再一打聽前線,果然全軍覆沒。
再一看血書內容……呵呵,合著你粘罕心裡只有一個高慶裔是吧,臨死前只想著安排你唯一的心尖寶貝,讓他性命無憂是吧,我們呢?我們也在為你做事,我們算什麼?
粘罕若是沒有留下血書,或者血書中一視同仁,他那些屬下也不至於鬧騰,但,人性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當其他官員得知粘罕只惦記著高慶裔性命時,心登時冷了。
在大蛇軍攻過來時,要麼脫下官服官帽離去,要麼直接開城投降,也有那麼幾個人感念粘罕知遇之恩,咬牙抵抗,但大多數城池都落入大蛇軍手中,他們被圍成孤城,沒多時便接二連三落敗。
高慶裔得知軍情時,大蛇軍已經摧枯拉朽般占據三分之二城池,離西朝廷首都不足百里。
「如何沒有人將軍情傳來?」
高慶裔勃然大怒。卻見底下人眼神躲閃,他臉上怒容微僵,片刻後,頹然坐回椅子上,沉默著揮手,讓對方退下。
是啊,都跑光了,怎麼會有人傳軍情呢?
高慶裔苦澀地笑,呆坐許久,起身時腿腳一麻,踉蹌著扶住桌子。
待到酸麻之勁過去,他忽然發了瘋似狂奔,再沒有文人溫雅從容模樣,一頭撞進牢房裡,對著安坐的少女咬牙切齒:「你們怎麼做到的?」
「你主公親手將虎符解與我。」
十八歲的青霓抬眼看他,笑得風輕雲淡:「他對你確實情誼深厚,早知這血書與虎符會被我等利用,卻還是想用這個作為誠意,保你一命,哪怕會葬送自己基業,在女真留下千古罵名。」
假話。
但高慶裔已然被誅心。
他信了。
心口強撐那股鬥志散得一乾二淨,他沒做任何抵抗,任由大蛇軍進入國都。十八歲的青霓再見到高慶裔時,吃了一驚,面前這瘦如麻杆,雙頰凹陷,宛如行屍走肉的人,竟然是之前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金國西朝廷左丞,高慶裔?
「你可以走了。」十八歲的青霓說:「粘罕希望保你一命,念在他血書有功,你就走吧。」
高慶裔臉上沒有驚愕,也沒有感動,只是麻木地轉身,麻木地走出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