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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淡淡地笑:「小弟呢?小弟不也是不干農活嗎?」
劉太公面露鄙夷:「你能跟交兒比?交兒是有自己的事要去做——他在家中念書,過些時候還要往浮丘先生門下去學《詩經》,你只會在家裡混吃混喝!不事生產!」
劉邦不僅不羞愧,還笑:「咱們家大部分土地都租種出去了,只有這幾畝要自己耕種,阿翁不如把這幾畝也租出去……」
扁擔被扔過來,「啪」一聲打在岩石上,劉邦笑著站起來,往後一退,身體空翻下去,徒留一句大笑「兒同樣有事情要做,阿翁彆氣,我的志向可不在田裡」!
四目相對。劉邦沒想到還有人正巧在附近聽到,見著青霓時,有些呆滯,而後多瞧了幾眼她的臉,忽然露出驚喜的神情,撥開林葉小跑過來,急停在她身前兩臂遠,行禮道:「拜見國師。」
青霓:「……」
又要營業了,早知道就不好奇了!端起國師的神態很累的你們知不知道!
神女淡淡「嗯」了一聲,從頭髮絲的弧度到眉眼高低,都充斥著一股神明走下泥台,卻依然疏離眾生的感覺。
劉邦本能地不敢再靠近,只再次拱手行禮,問:「不知國師降臨沛縣,可是有甚吩咐?」
「吾於九天十地,隨意走走罷了。」
神女說完,極為自然地繼續邁步,往林徑中去,劉邦奄的想起那天的典禮,藤蔓上豁然綻放了一朵朵素花,神女也是用著同樣的步子行過去,步態優雅從容。
他們間本來只有三四步的距離在緩慢增大,劉邦猶豫了一下,快步追了上去,也不敢跟神女平行,稍稍退後半步跟隨。
「何事?」神女的嗓音典雅而沉靜,似積沉在山野上的月光。
劉邦眼睛眨也不眨望著通往鬱鬱蔥蔥樹林,辨不清前路的小徑,也不知這條路究竟是不是走向山頂。
「國師,某冒昧了。」劉邦毅然問出來:「若某官至三公九卿,有事關民生的疑惑,可否前來請求國師解惑?」
「可。」
「多謝國師允諾。」劉邦低頭,掩住了臉上喜色。
他在沛縣能那麼吃開,結交了一大堆朋友,靠著就是一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對著文雅的蕭主吏絕對不會去提自己昨日又摸了幾次賭場骰子,對著屠狗的樊噲又絕不會去扯什麼之乎者也,對著國師,他當然不會不識趣地去提什麼自以為風趣的話題,民生——說民生就夠了,從民生開始刷足存在感,關係自然就會緩緩升溫。
不過,前提是他能爬上三公九卿的位置。
隨神女走了一段路後,劉邦就告辭了。反身原路返回,準備繼續回家鑽研秦律——秦吏的選拔要求,必要明法律令。
這事他從秦一統天下後就開始做了,只不過,以往做這個是不想從事一般黔首的行業,當官做吏比較滿足他的要求,而如今,過程沒變,想要的結果卻變得更高更遠了。
下山的中途,下大雨了,劉邦家中稍有家資,去下田時總會帶上幾把粗布制的傘,防止下雨,他跑回自家種的那幾畝稻田,沒發現家人,應當是已經回去了,往某塊大石頭下一摸,熟練地摸出來一把傘,撐在頭上,立刻隔出雨簾。
劉邦哼著小調往山下去,路上碰見了一位衣著華貴的男人,以及隱隱呈拱衛他的三五個人,都在樹下躲雨。隔著雨幕,忽然,那男人抬眼看過來,雙瞳漆黑如墨,與他對視後,劉邦忽然挑眉,坦然走進樹下,喊他:「喂,要傘嗎?」
男人沒動靜,他周圍的護衛倒是往他身旁走了兩步,生怕劉邦是賊人。
劉邦也沒惱,笑嘻嘻道了句:「你難道是始皇帝家公子不成,還怕路上隨便碰到個人就想害你?」逕自將傘尖往泥里一插,轉身就一邊脫外袍罩到頭上,一邊衝進傾盆大雨里。
始皇帝盯著那把倒插的傘,沒有說話,有郎官上前拿起傘檢查了一下,「陛下,這是一把普通的傘。」
不是兇器,沒有暗藏刀片,也沒有塗抹毒|藥。
「嗯。」始皇帝對此無動於衷。
天底下想要討好他的人多了去了,哪怕剛才那人不知道他身份,然而這麼一點小事,觸動不了他的心神。
剎那間,一股奇妙的感應令陛下側頭,另外一條山上下來的路,神女從遙遠的路徑越行越近,所過之處,樹木枝葉猛然茂密,遮蓋了她頭頂的大雨,她走過後,枝葉也不曾變回原來模樣,就那麼茂盛地生長在山林里。
就那麼一步一步,神女不緊不慢地走來,雨水照舊無法侵擾她分毫。
她也站到了樹下,視線掠過郎官手中的傘,笑道:「倒也無需吾前來送陛下回去了。」
大雨嘩啦啦掩蓋的,是樹枝上被沖刷掉的白色泡沫。
雪貂兩眼空洞無神,再次被宿主操作震驚到,趴在她肩頭。鬼知道為什麼宿主說著:樹葉是樹的頭髮,道具【鬢髮如雲洗髮水】是讓頭髮變得濃密柔順的,所以樹葉變多也很合理吧——這麼一個奇葩的理由,居然真的能讓她再一次裝逼成功了!
*
再次遇到劉邦的時候,是他差點撞上青霓那一輛由墨家矩子所制的,精緻華美的馬車,劉邦誤以為青霓在隱瞞身份行走紅塵,而始皇帝是她的隨行神侍,便與始皇帝攀談。
初時,始皇帝不怎麼搭理他,劉邦依然沒有惱怒——他臉皮素來厚實,絕對不怕熱臉貼冷屁股。一點一點調整話題,直到聊到自己想要入朝為官的志向,才迎來了對面的人抬眼瞥過來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