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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們望向劉徹,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雙眼眸,漆黑,明亮,鋒利若劍芒。
和以前不一樣。
懶洋洋的虎豹竟然睜開了眼睛,慢悠悠站了起來,開始捕獵了。
雨勢漸漸轉小,他們的心依舊是沉重地往下墜。
應對一個興致缺缺的陛下,和應對一個全力以赴的陛下,難度簡直是成倍增長!
究竟是誰,居然能影響陛下?這不是坑大臣嗎!!!
第284章 真耶夢耶
糧商們傻眼了。
絲綢商們也傻眼了。
尤其是賣絲綢發家的商人, 臉上表情簡直日了狗了。
這事從頭到尾和我們有半枚銅子關係嗎!水災爆發了也不會影響絲綢銷量,收益既不會暴增也不會暴減,朝廷新推出的是「糧食保護價格政策」又不是「絲綢保護價格政策」, 成衣店和糧店更是井水不犯河水,怎麼突然就把我們這群吃瓜的給扯進去了?
可……
絲綢商人們想要抗議, 瞅了瞅官兵手裡的刀,臉色微白了一下。他們手底下是有不少壯奴, 但想跟官兵對抗……算了吧,算了吧, 大不了把絲綢價格和成衣價格再往上拔一拔, 沒必要和官兵硬扛。
聽說太子有仁名,忍一忍,忍到新帝上位說不定會好一些!
這不是認慫,這是戰略性撤退!
絲綢商人們自己安慰自己, 然而越想越氣, 越安慰拳頭越硬——
賣糧食的惹了你們朝廷,你們提高糧食的商稅啊,怎麼到頭來受傷的還是我們這些賣絲綢,賣衣衫的?!
可惡!
不行,不能讓糧商好過!弄不了朝廷,我們還弄不了你嗎!都是商人,誰怕誰!
威振州郡的繡衣使者變成天子耳目, 不斷將自己所見所聞傳到未央宮。
「陛下, 河東郡以絲綢起家的賈人們聯手對糧商施壓, 大半糧商不得已重新開業。」
「陛下, 原代國, 現太原郡糧商向朝廷捐贈八百萬石粟米, 以作賠罪。」
「陛下,上黨郡四千零五十三家糧鋪,被燒了一千家……」
原本八風不動的陛下隨手把咬了一口的糕點扔到一邊,興致勃勃:「燒了?怎麼回事?」
陛下四十歲,一把年紀的人了,居然還喜歡聽熱鬧?也對,聽說陛下年輕時就特別喜歡往宮外跑,誰家有熱鬧,往人群里一看,准能逮到一個大漢天子。
繡衣使者心底的吐槽已經熊熊燃燒起來,面上卻還是板著一張臉,仿佛帝王手中莫得感情的刀刃。
「地方豪商因金寶充盈,氣焰囂張,武斷於鄉曲,時常為了占有田宅,爭奪荒地,搶要人戶發生鬥毆。此次,也是其他賈人及家中有桑田者對於池魚之殃的不滿,向閉門不營業的糧店發泄怒火。」
「四千多家店鋪,燒了四分之一,那些糧商只怕要焦頭爛額了。」
劉徹微笑,「可惜不是在長安燒,不然我還能看個熱鬧。」
繡衣使者將情況緩緩道完,只敢垂眼注視地面,光滑地板倒映著他模糊身影。
陛下的聲音傳進他耳中,「壓一壓,發泄可以,不能釀成更大的爭吵。但也不能很快平息。」
繡衣使者依舊垂著眼。
「唯。」
*
劉徹去尋精衛,敬了三炷香,一直等待,等到祠中充滿了檀香濃味,也似乎不曾進入那神秘洞府。
想來,精衛應當不在家。
他便回了未央宮,正常地賞花,正常地品酒,正常地閱讀書卷,而後困意上來了,合起書卷,靠著床柱而眠。
迷迷糊糊地睡去,又迷迷糊糊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不知為何,就走到了渭涇邊上。
劉徹微微垂眼,盯著那黃河水,面龐上染著澄澄黃色。
河中,一道雄渾的呻|吟聲響起,好像是誰起床後伸了個懶腰——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河水嘩嘩分開,一長相風流的紅衣郎君從河中走出,他看到劉徹時,忽兒頓足,然後,一臉若無其事從他身邊走過,仿佛劉徹那麼大個人不存在。
「?」劉徹:「這位……」
紅衣郎君僵住,攏了攏外裳,回頭,兇巴巴:「閉嘴!你就當是做夢,回去——」
他伸手往劉徹身上拍去,劉徹想要避開,卻感覺到全身被禁錮住,動彈不得。眉眼間染上惱怒,然而只能看著那手掌越變越大,向他輕飄飄拍來。
卻在這時,一聲清越鳥鳴響起,分不清是四面八方哪一處傳來,紅衣郎君就像是手被燙了那般,剎時收回,一臉憋屈:「怎麼是你們劉家人?大半夜不睡覺,看什麼河!」
這句話提醒了劉徹,他恍若沒有脾氣那樣,僅是抬手一揖,「徹寡聞,不知是哪位神祇當面?」
紅衣公子臉上憋屈就成了糾結,他咬著一絲垂下來的黑髮,站在那兒,萬般遲疑後才吐出:「河神。」
劉徹一驚:「渭?涇?」
紅衣郎君哼了一聲,「那是你們凡人給支流起的名稱,吾既是河,河既是吾,無支無干。」
他僅是稍微站在這裡,空氣中的水意就要噴薄出來了。
「是徹孟浪了。」
劉徹認認真真道歉,紅衣郎君面色稍霽,微微抬起下巴,語氣依舊驕縱:「看你欲言又止……說吧,什麼事?」
劉徹便說:「河不日要發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