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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今年不種呢?」
「今年種了,萬一貴人又不喜歡吃了呢,那不是白種啦,我們先看看,要是別人賣得好,我們也去種!」
「噢~」年幼的神靈點了點頭,清脆脆咬著音:「這天子也沒有白當天子。」
不枉費祂留下包子。
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冷硬厲喝:「兒女子無禮!」
精衛側目看過去,發現是一個男人,應當是剛從路邊經過,看著四十多歲,面若黑煞神,一片嚴肅之意。身體似乎不太好,非常清瘦,外面一層接一層裹著厚衣。
「我哪裡無禮了?」精衛似乎有些不理解。
男人用視線打量著少女,周圍鄉人都能感覺出來其中十足的壓迫感,偏偏這未行笄禮的少女不偏不倚地迎上去,沒有絲毫懼意。
「你——」男人眉心擰起,「以下犯上,妄議國君,無禮!」
「可他確實沒白當天子呀。」少女天真單純地說,好似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不知自己言語有多麼危險,「我在誇他!」
換一個人就不和孩子較勁了,然而男人冷聲道:「你若是無知百姓,不懂法,我便不與你計較,你分明是士族女,言語間孩視天子,欺慢不恭,罰金四兩。」
精衛對他扔了一個技能,「淮陽郡太守汲黯?」
對方眉頭緊鎖,「你認得我,便是官宦之家——本該罪加一等,然,念在你年少不知事,仍是罰金四兩。」
精衛看著他那幾近滿分的芝麻信用,半點氣也沒生。人家秉公執法罷了,按照漢律,對皇帝不敬確實是這個懲罰,只不過他不清楚,漢朝法律管不了祂。尤其是,精衛現在做了些許喬裝,標誌性的彎月紅紋,斷髮與紅羽發早已隱去了。
——畢竟汲黯這人是朝野上下公認的死腦筋,同僚公孫弘每餐只吃一道肉,將俸祿分給門客,別管這是真心假意,他上來就和漢武帝說:公孫弘俸祿豐厚,卻弄出粗布被子來,是在裝模作樣。
精衛不過多爭辯,以前賣玻璃珠剩了不少錢,便掏了四兩金給汲黯,汲黯鄭重接過來,對鄉人們說:「諸位做個見證,這金四兩是罰錢,非是她行賄,也非是我勒索。」
鄉人們呆滯片刻,愣頭愣腦地點了頭。
這太守……好生怪異。
第250章 擊掌為誓
一位怪異的太守, 但是這太守在收下金四兩後,望著鄉人,問:「誰家中不曾有鐵農具與耕牛?」
鄉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從他們視角看,最好還是不要輕易回答這位怪異太守比較好,便無一人站出來。
汲黯又問了一聲,發現還是沒有回應後,他很自然地說下去:「若家中無鐵器與耕牛, 可來淮陽太守府借取。」
鄉人皆是震驚地看著這個太守。
要知道,縱然是富貴之家, 一般也不會外借耕牛鐵農具, 他們家中耕牛再多, 用多了也會將之累著,萬一過勞瘦了, 生病了, 豈不虧本!就是用錢租都不一定肯租, 別說白借給別人了。鐵農具亦然,那可是要用來翻土下耕刨地的,那般磕碰,有磨損是必然。
這太守……
鄉人驚訝地問了一句:「真的能借給我們用?」
汲黯一板一眼回答:「是。」
之後又是古怪沉默。
精衛看一眼鄉人,他們正茫然無措又小心翼翼瞧著太守,又看向太守汲黯, 對方面色坦然。
「啊!」少女一拍手掌,所有人向她看了過去, 她對著汲黯笑了起來, 「你果然是位好官。」
「多謝。罰金不退。」
「……」
這人真是從眼裡到臉上都寫滿了古板愚直。
但是, 是個好官。
過了幾個呼吸, 精衛茫然,「你不走嗎?」
汲黯點點頭,改變主意不再離開,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我也來參加社祭。」說完,裹緊自己披風坐下,披風是純色,沒有任何繡紋。
他突然用袖子掩口,輕輕咳了幾聲。風冷雪冷,他有些承受不住。
精衛總覺得對方實際上是想要盯著祂——一個士族女,在日常生活里隨口就能說出對天子不敬之語,合理懷疑此女子是否生活在父兄私底下皆對天子口出狂言的環境中。
不過,盯就盯吧,與祂無關。
精衛繼續和鄉人交談:「你們過往收成是多少?」
汲黯心中念了一遍:下田通常畝產一到一石半,中田通常畝產二到二石半,上田通常畝產三石半到四石半。中下田多,上田少,且基本在富貴人家手中。
這也不是什麼秘事,鄉人說:「也沒多少,每畝大至是一到二石,要是老天賞飯吃,當年能有二石半收成,俺一定要殺只雞拜拜老天!」
精衛又問:「你們田租多少?」
汲黯:三十稅一。
鄉人:「他們說是三十稅一。」
也就是一年收成的三十分之一,一石粟是一百二十斤,收四斤粟作租……「這也不苛刻啊。」
一鄉人便笑了,「阿妹家中頗具資產,也不曾管過家吧。」
另外一鄉人將話語噼里啪啦地倒出來:「三十稅一那只是田租嘞,還有口賦算賦,你以後有了孩子,從他三歲開始,就要交口錢了,每歲都要交二十三錢,我家有倆娃子,就是四十六錢。到了他們十五歲,就要交賦錢了,一人一歲一百二十錢,交到五十六歲。俺和俺娃兒娘也要交錢,俺爺俺娘也要交錢,現在一歲要交五百二十六錢——俺不會算,俺年年要交這錢,早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