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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年輕的神明即便不理解, 也願意給予凡人尊重, 「那就按照你想的來好啦。」
劉徹沈楞了一下,有那麼瞬刻, 他臉上笑容更真實了些。
記載了上下五千年治理黃河之法的卷宗放到劉徹面前,黃河經年改道,無法直接套用,然而萬法相通, 總能找到適合現在的法子。
「我看不懂。」劉徹坦然, 「我是皇帝, 不學這個。」
精衛問:「誰能看懂?」
劉徹:「汲黯。」他又說:「我明日就讓人快馬加鞭送過去。」
「要多久呀?」
這可問到劉徹盲點了, 他想了想,「若是用良馬加急,約莫……七八日吧。」
精衛眨眨眼睛,沒有說話。劉徹意會了——嫌慢。
「唔……走水路?」
精衛繼續眨眨眼睛。
「我也不知具體是幾日到,不過應該能早到二三日?」
「還是不太行。」
劉徹語塞。
他當然知道對於神明而言不太行,尤其是太陽——恐怕祂從天之極到海之角所費時間,不過是相當於水滴從倒立的石筍尖上,滴落到溶洞水面吧。
「實在沒辦法再快了。」大漢天子苦惱,「於凡人而言,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精衛猶豫著:「我倒是有辦法能讓它立刻就到,但是……」
聽出來精衛意思,劉徹心裡起了喜意。他是真的歡喜,本來習慣性不表達出來,瞥到精衛純稚眼眸,便覺少女這般單純的神仙,只有真正表現出來自己心意,對方才會更為親近。
於是,又特意將那心中三分喜意,表現成了臉上十分欣喜若狂,「徹斗膽,可否請天神出手相助?看似不過數日差距,於治河而言,或許就能及時攔住水災。」
精衛臉上猶豫隨即變成了堅決。
祂伸出手指,一卷一卷點過去,每點完一卷,那份卷宗就消失在劉徹眼中。
劉徹不自覺坐直了身子,視線在卷宗和精衛手指上來回挪動,「這是……」
「我將它們變到汲黯腦子裡去啦!」神靈語氣輕輕鬆鬆。
劉徹忍不住去想像——像是將冬瓜塞進棗子裡那樣?難道棗子不會爆裂嗎?若是不會,不知又是何等玄妙神術了。
若是能親身經歷一次就好了。
汲黯擎著火把,在河岸邊時停時走,記錄著改堤後,河水有那哪些變化。在提筆余隙,腦海里突如其來湧進了大量文字。
全是人類治水的典籍!凝結了凡人的智慧。
汲黯下意識攥緊筆桿,忘神片刻後,推金山,倒玉柱,拜於河前,「謝帝女!」
「誒?你怎麼知道是我?」
腦海里響起人聲,汲黯面色紋絲不動,「這萬千神仙里,只有足下會如此做。」
炎帝女「啊呀」一聲,語氣里竟起了些許不好意思,「也沒有……其他神仙也很心善,他們也在關注人間。」
但是,下凡的是你,為凡間女兒劈死權貴的是你,特例允許白玉京大開的是你——
汲黯沒有反駁精衛的話,看似認同,心中卻自有堅持。
非常突兀地,精衛對他叮囑:「不要讓人祭拜河神。」
汲黯一下子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爭奪香火啊,比如河神得罪了精衛啊,比如精衛看不慣河神啊。
如果他照做了,或許會得罪另外一位神明。
不過……
汲黯本是拜倒在地,此刻跪坐起來,擲地有聲:「必為之!」
甚至不問緣由。
得罪河神那又如何呢,不得罪祂,祂就不會讓河水泛濫了嗎?何況,這要求是幫助了他們的精衛所提啊。
同一時刻,精衛也對劉徹說:「可以讓漢土不祭拜河神嗎?」
「可以!」劉徹二話不說:「明日我就下令。」
整個大漢因著這兩句話迅速運轉了起來。
首先響應的是原濟東國,現大河郡的百姓抱著石頭,拋向郡內所有與河神相關的祠與雕像,乒桌球乓砸物聲震響了耳膜。從乞丐到遊俠,從農人到書生,一個接一個地動手。
然後是淮陽郡百姓,河神非正神,沒有大神祠,通常被雕了神像放在平地上,山崖里,山澗旁接受供奉,他們撥開草葉,淌過溪河,尋找著可能會有的河神雕像。還有人打造了精衛形態與魚女形態的塑像,立在山中,祈求以後入山打獵或者穿山而過時,能獲得平安。
走南闖北的商賈往城鎮、郡縣帶來消息,告知人們哪一處地方供奉河神。
鄉紳豪強組織了鄉勇四處搜尋。
……
既然是精衛的要求,他們便告誡自己一定要做到,否則,如何有顏面面對子孫後代——不報恩,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煌煌大漢,有仇必報,有恩,也一定會報!
*
「哇——」
孩童哭泣聲引起喧譁一片。
然而任由孩童哭吵,熱鬧聲依舊圍繞著他們,敲鑼打鼓,鳴響通天。
這裡是東海郡,因著地形多河近海,供奉河神海神者頗多。
「河神,娶婦!」
天色灰濛濛,地上雪茫茫,祝巫執著牛尾,在火堆周圍舞動,高聲吟著祝詩:「天鬱郁,地鬱郁,我家有犧羊,以祈洪去!方之舟之,求之禱之,於嗟!我家有新婦,以祈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