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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始皇帝臉黑了。
真是一個——讓他對學宮影響六國後代分、外、有、信、心的例子啊!
屏風後的扶蘇聽到自己的名,茫然抬頭。
嗯?他怎麼了嗎?
始皇帝回憶起他的好大兒數次直諫,朝堂上錚錚鐵骨的樣子,就從牙縫間擠出字來,「多謝先生解惑,這學宮,確、實、很、有、效!」
深呼吸一口氣,平復下腦子充血的狀況,始皇帝篤篤敲了兩下桌子,「明日吾便起一咸陽學宮。不過,所有六國舊民的子女前來還不行,田地需人耕種,打百越的大軍亦快要調動完畢了,國庫缺錢糧,無法以利誘他們放下家中生計前來咸陽念學。倒是那些舊貴族的子弟可以試試。」
反正基本上也是不事生產,無所事事的,正好,都扔去洗腦。
青霓對這些不懂,她只負責提出一個線頭,怎麼繡出千里江山圖,還得這些專業人士來,她就不瞎指揮了。
於是,神女含笑聽著,不做任何意見。在始皇帝看來,就是神女對政事不甚關心,禮貌性地聽一聽。
——挺好,他喜歡這樣的神仙。
一想到能讓六國貴族後代打心眼裡認同自己是秦人,始皇帝就心頭火熱,強忍著急迫,與神女聊了一些事情後,才匆匆離開。
連一晚也不想等了,連夜開宮門,叫來右相隗狀,左相王綰,御史大夫馮劫,大儒淳于越及治粟內史,前來議事。
秦皇一聲令下,別說天色晚準備睡了,你哪怕正跟愛妻箭在弦上都得立刻下來。夜色下,一輛輛馬車從各府里出來,宛若齒輪轉動,驅動著大秦這座巨大機器。
王綰髮現李斯居然不在召喚之列,再想起今日陛下並沒有迴避別人將李斯送去某家鮑魚肆宅中,睜著的眼睛微微眯起。
李斯……要失勢了?
那真是太好了。
御史大夫馮劫在旁人都不曾注意的角度往王綰的方向拱了拱手,無聲無息道——
恭喜。
王綰彎了彎唇角。
李斯明顯覬覦他的丞相之位,又有這個能力,如今失足了——回去他就喝酒慶祝慶祝!
腳步聲從內室傳來,火光明朗,始皇帝著一身黑龍袍自裡間行出,行走時鴉色布料好似烏雲壓城,恍惚有風雨欲來之勢。幾位大臣皆是心頭一跳,幾乎猜到陛下又要有大動作了。
「朕欲立咸陽學宮,收天下學子之未成人者,貴族子嗣可入學,黔首亦可入學。」始皇帝坐下來後,第一句就是這話。
其他人沒有言語,唯淳于越眼睛一亮:「陛下聖明!」
始皇帝眼底閃過一縷異色。
淳于越不管那麼多,他只知道:「孔聖人云,有教無類,陛下願開民智,實乃大賢!」
始皇帝語氣和善,「淳于僕射所言不錯,如今不比戰時,儒學之言正適合修生養息……」
一語未盡,說得淳于越眼睛亮光越來越盛,幾乎要拉著始皇帝的手哭訴:陛下你終於知道了!
始皇帝繼續語氣和善:「如此,淳于僕射認為,學宮應當教什麼呢?」
淳于越毫不猶豫:「德!以德為政,以德為教!輔以詩書、禮樂,守仁行義,如此出來的人才,必可使大秦綿延萬世。」
始皇帝微笑頷首,似乎真的同意淳于越的說法。
眼看著他們要拍板決定這事了,素來謹慎的王綰不得不出聲:「陛下不可!」
淳于越吹鬍子瞪眼,王綰不看他,只怕陛下又一次頭鐵,準備一口氣搞定天下人,打好腹稿後,連忙開口:「陛下,黔首依賴人力,一畝地需兩人並耕,二牛便需三人,可黔首並非人人有牛,有的人家便要人代牛耕,如此家中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半大小子也得下地,小女郎也得做農活,更小的孩子,還能去山裡摘野菜。陛下若讓他們都去了學宮念書,誰替家中做活?」
淳于越道:「徭徒在播種和管理禾苗的時節都能回家二十天幫忙,學子也可以在農忙時回家,一邊種地,一邊背書。」
王綰翻了個白眼,「你怎麼不下地試試呢?」
淳于越翻了個更大的白眼,「我知道這事辛苦,但他們不念書去做官,以後一輩子就只能在地里。」
王綰提高聲音:「現在就是他們堅持不到做官的時候,馬上要絕戶了!」
淳于越聲音更大:「陛下既然決定了開學宮,收黔首,肯定已經準備消減賦稅了,那就免了各家裡去念學孩子的算賦和口賦……」
治粟內史拍案而起。
所有人看過去。
他又默默跪出來,「陛下,臣失禮了。」
始皇帝今天非常好說話:「無妨,卿可是有何高見?」
治粟內史先向著始皇帝拱手作揖,謙虛:「高見愧不敢當,只是事關臣的本職……」
他看向淳于越,神情驀忽冷漠:「淳于僕射,陛下出兵征百越,你不會不知道吧?」
淳于越當然知道,前年始皇帝就在調兵了,「調集二十萬大軍,動靜如此大,吾自然知曉。」
「你還知道是要調二十萬大軍!」治粟內史差點又想拍桌子了——他是負責管錢的,「二十萬大軍,人吃馬嚼,你知道要花多少口糧嗎?一人一月要食粟三石三斗三升,來,你算算,一年要多少!」
說到最後,治粟內史想要咆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