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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
一位儒博士激動到直接兩眼一翻, 暈了過去。
大多數文人求的是什麼?不就是一個名聲嗎!現今偌大一份名聲成名之機就擺在他們面前, 縣報一發,名字一署,真真是天下誰人不識君。
這裡沒擺鏡子,幾位博士並沒有發現,自己眼底紅紅, 宛若那些逐利的商人。
淳于越心情也正振奮著, 忽而瞧見了始皇帝那雙黑淵一般, 深不見底的眼眸,渾身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腦子裡躥過一個念頭——
是獎勵。
這是他們陛下給儒博士的獎賞,獎勵的是關於之前儒者低頭,徹底歸順於他的行為。
可正因為是這樣,才會讓淳于越膽寒。
他環視一圈,大多數同僚目不轉睛注視著陛下手中的印章,小心翼翼地流露著渴望。
他們想要名聲!想要名聲就會被始皇帝所掌控。世上並非沒有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儒者,然而,大多數人,還只是拒絕不了名聲的普通人。
淳于越無聲露出苦笑,他不也差不多?早就低頭的人,有什麼資格痛心別人。
淳于越拱手作揖,低頭:「陛下,臣愚鈍,不知這文章是否有規範?」
始皇帝似乎露出一抹笑意,「卿自便。」
傻子才相信真的可以自便。
淳于越深呼吸一口氣,試圖緩下燥熱的內心,一點一點去構思能夠取悅陛下的規定。
首先,絕不能抨擊朝廷,可以精準打擊某位官員有問題,德不配位,但是絕不能上升到整個朝廷不行。
其次,不許使用儒學說里,對朝廷與君主不利的句子。
陛下不說,就是特許儒書里存在『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這些對君王屬於大逆不道的言論,但是,陛下絕不會希望在縣報上看到諸如此類的詞句。
最後,他們要成為陛下手裡的刀,陛下要對準誰,他們就該刺向誰。
淳于越哆嗦著心臟,一字一頓,在心裡對自己說:旁的都可以,最後一樣,若有違道義,淳于越,你是儒者,你必須做一位忠君之臣,起到諫告陛下的職責,絕不能失去仁義之心!
淳于越的糾結無人知曉,殿中突兀響起不輕不重地敲擊案幾聲,淳于越心口又哆嗦了一下,抬頭看去,果然是陛下又準備說話了。
「縣報的大小有限,並非能將諸卿文章皆刻印於其上,究竟登記哪幾篇,還需諸卿自行商討。」
好麼,這話一出來,本來還在觀望要不要「屈服」威勢,是寫閹割版學說還是頭鐵硬氣試圖據理力爭的儒博士,心裡天平立刻傾斜了。
「陛下,臣在家中經常寫文章,興許能合陛下心意。」
「陛下!臣已構思出文章的起合,半個時辰就能寫出來交予陛下審閱!」
「陛下,臣……臣能立刻口述!」
「陛下,臣的文章,你說需要改,臣就一定改,絕不會嫌棄麻煩!」
陛下說:「朕需要諸位如同稷下學宮那般,與各家成罵戰。明日午時,將文章呈上。」
儒者:誒嘿!罵戰嘛,就是抨擊別家的學說,這個我們熟!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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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青霓得知秦始皇無師自通搞出來報紙後,都震驚了。
「雖然我知道漢朝就有邸報,記載了官方發布的信息,證明古人也不是不懂信息流通。但是,陛下腦子這麼靈光,還真讓我挺驚訝的。」
上天作證,她把活字印刷術送過去的時候,純粹抱著一種,說不定始皇帝能用來做些什麼的心態,可絕對沒想到始皇帝能祭出報紙這樣的大殺器。
雪貂蹦到案几上,探頭去瞧送過來的大秦第一期縣報,看完上面發行的儒學文章,捂嘴悶笑,噗嗤聲斷斷續續從肉爪子縫裡泄出來。
「秦始皇也太損了!」雪貂笑得尾巴繃緊成棍子,「報紙只有他家有,旁人沒有,諸子百家看了儒家針對他們的學說,還沒地方反駁回來,豈不得憋死。」
青霓抱著它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幾天,就能逼得百家入咸陽。」
上過網的都懂,你要是放開了討論,放開了對罵,說不定沒幾天就消火了,而你但凡搞禁言,堵著對家的嘴不讓說話,哦豁,那可捅了馬蜂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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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屁!!!」
南郡一戶人家,當家家主是一個溫和有禮,從不與人臉紅的中年人,然而,今日他從外面拿了一片寫字的樹皮回來後,就氣沖衝進了家裡,拔出掛在牆上的劍,往案幾就是一劈。
「氣死老夫了!『禮』怎麼就是治國第一學說了?!呸!這些儒生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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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我也要在縣報上寫我的文章,我是修習兵學說的,你就這麼寫:仁人之兵屬於胡說八道,儒者不會打仗就不要瞎針對我們兵者,天時地利才是兵之要術!」
「不好意思,雖然很理解你氣憤的心情,但是只有咸陽那邊才允許發行縣報,其餘郡縣私自發表文章,算死罪。」
「……咸陽是吧?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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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墨是怎麼回事,居然讓儒者抨擊我們墨學說的『兼相愛、交相利』?」
「他們行不行,讓儒者騎到頭上去了?不行讓我們上!我們相夫墨絕不會屈從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