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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官矜持地笑了笑,「一般不會這樣。」
武將默默把座位往旁邊挪了挪。
白幕上,那投降匈奴的賊子,眼見利誘不管用了,就威逼恐嚇:「你不投降,部落里的人會把你這顆腦袋砍下來,掛在桿頭,禿鷹在天上飛,聞著你流出的腐血,趕也趕不走地去啄食。」
使君卻沒什麼觸動,只是平靜地說:「南越國曾經殺漢使,最後被大漢消滅,南越國也成了大漢的九個郡;宛王曾經殺死漢使,最後被大漢消滅,他的人頭也被懸在北門示眾;朝鮮殺漢使者,立即就被滅國了。只有匈奴還沒遭到這樣的下場罷了。你明知我不降,就是要殺我,令兩國開戰,匈奴的覆滅就從我開始吧。」
「好!」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
劉徹想著那叛徒簡直一肚子火,轉頭去想使君話語時,這肚子火又燎去了心裡,火星噼啪一跳,轉瞬就是一片火海。
痒痒的,熱熱的,「這才該是大漢!」
動大漢使臣便是冒犯大漢,冒犯大漢者,雖遠必誅!
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那便一定要親手實現,「朕之大漢,也一定要變成這樣!」
青霓想放的可不僅僅是上面這些。
畫面一跳,換成了一個大地窖,原來是匈奴要逼使君投降,將他囚禁在地窖中,不給吃喝,逼他屈服。
看著這一幕的讀書人說:「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吾輩絕不會因此而背叛自己!」
白幕上已經不再是兩道人影,而是畫面,地窖里一磚一瓦都十分清晰與真實,唯有使君的臉,依然看不清。
使君臥著嚼雪,吞下氈毛,以此維持生命,不曾屈服。
於是匈奴又把他單獨遷至北海,讓他放羊,說什麼時候公羊生小羊了,才把他放回漢土。
士人說:「如使君這般作為階下囚時亦能痛斥賊子的高潔之人,怎會因這般貧苦境地便改節易志,那些蠻夷哪裡懂何為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
劉徹問精衛:「不知此人是誰?」
精衛答非所問:「你先看下去。」
還要看什麼呢?
他們看到了使君沒有糧食,只能挖掘野鼠藏果食用。
他們看到了使君一直拄著漢使節杖牧羊。
他們看到那裡荒無人煙,使君一個人呆了五年,只有羊為伴,話都不怎麼會說了,卻依然沒有屈服!
這般氣節感動了在場每一個人。
畫面里,五年轉瞬而逝,匈奴的親王到北海打獵,供給使君衣服和食物。
「吾輩寧死不食蠻夷之食!」少年們熱血地喊。
但是,使君接了。
他們猛地呼出聲:「怎麼可能!」
這……怎麼能接呢!吃過牛羊肉的人,怎麼還能回去吃野果呢!
這一接,就接受了匈奴人三年的好意。
有人動搖了,小聲問:「他是不是要屈服了?」
一天夜裡,有個匈奴女人鑽進了他帳中,天寒地凍,軀體火熱,他們互相取暖,點燃了自己也點燃了對方。
然後,使君娶了這匈奴女人,女人又給他生了兒子。
幕布外有人嘆息:「有妻有子,他要屈服了。」
匈奴親王死亡了,他的部下也遷離了北海,匈奴女人把小孩帶走了。
幕布外有人輕聲說:「他會追上去。」
使君繼續留在北海,那一年冬日,他的牛羊被其他人偷走了。
於是,幕布外又有人說:「沒有牛羊要怎麼過冬,他一定會去找那個部落,找他的胡婦鬍子。」
使君依舊沒去,過著沒有牛羊的貧窮日子。
過了四五年。
又來了一個漢朝降臣,他來勸降使君,對他說:「你長兄對陛……對漢皇大不敬,伏劍自刎,皇帝賜錢二百萬,作為喪葬費用。」
「你幼弟受皇命追捕犯人,沒有追到,惶恐之下服毒自殺。」
「你母親已不幸去世,是我送的葬。」
「你妻子聽說已經改嫁了。」
「我離開漢土已許多年,你的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以及兩個妹妹是不是活著也不知道,人生很短,如朝露易逝,你為什麼不能及時行樂呢?」
幕布外,有人不忍心聽,狠狠眨了一下眼睛視野才終於清晰起來,「已經夠了,十二年,已經足夠忠君愛國了。」
「放棄吧。」他們說。
「放棄吧。你在大漢已經沒有親人了,你在匈奴這邊還有妻子,還有一個能替你下葬母親的好友,放棄吧!」
這話語穿不過幕布。
畫面里,使君背對著他們,對昔日好友說:「是陛下賞識,我們家才能獲爵封侯,陛下恩情深重,我當肝腦塗地,如果要我投降,唯有一死而已,你若不想逼死我,便不要再提投降的事了。」
又過一年,陛下駕崩了。
好友再來勸。
就連劉徹也嘆息:「答應他吧。」
這都十三年了啊!
使君依舊沒有投降,又過了六年,大漢與匈奴達成和議,他才能夠歸家。
一共十九年,他手裡始終不曾丟下的,唯有那個節杖,杖上節旄已掉得一乾二淨。
畫面漸漸消失,幕布重新變回雪白,徒留一地無言。
大漢看到這一幕的人皆是靜默無聲,緊接著,便有人對著屏幕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