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頁
劉徹熟門熟路地看向自己那些大臣們。
外置大腦,該上場了!
遠離精衛的一處峭壁前,劉徹盯著群臣看,直盯得他們後背冒汗。
「陛下?為何盯著我等不放?」
怪瘮人的。
「這是最後一道題了,是生是死,是良機還是厄運,端看爾等了——誰再敢像上一道題那樣磨磨蹭蹭,別怪朕無情。」
大臣們尷尬地笑了笑。
上一道題也不是所有人都答不出來,其中一部分人心裡早有了想法,卻礙於害怕答出問題,被神明惦記上,謹慎著沒有開口。
也有一部分人想到了又推翻,想到了又推翻,不確定答案是不是自己所想。
更有人想出七八種思路,猶猶豫豫不知道該挑哪一條。
……
總之,這一次看來不管想到什麼,都不能憋著不說了。
「陛下,精衛是心有憂慮。」
「陛下,這憂慮在於民,在於政策,更在於陛下自身。」
「陛下求長生,倘若精衛言牛糞塗身能長生,陛下會去做嗎?」
劉徹臉綠了。
「陛下,精衛一直在擔憂祂的出現反而會讓大漢子民變得更壞,陛下才是大漢的掌權者,倘若精衛提出一些錯誤之策,陛下會拒絕嗎?」
「印度瘋狂崇拜神牛,如果泡牛糞,喝牛尿真的能夠祛除百病,精衛便不會說『認為這樣能強身健體』,既然是『認為』,便代表著此事是凡人一家之言,牛的糞便並不能有奇效。」
「臣學過醫術,糞便不僅不會有奇效,或許還會讓身體變得更差。」
「陛下,臣觀之,精衛這是希望陛下不要順從祂所有話語。」
「陛下,臣附議!」
「陛下,臣亦附議!」
話語紛紛雜雜,大多數臣子都提出了自己想法。
這次商討可比上一次進度快多了。
劉徹:呵呵。
凡事最怕認真,這些傢伙就是缺鞭子打!缺收拾!
劉徹把這事埋在心底,面上只表現出一副傾聽模樣,似乎全神貫注於第三個問題,時不時提出一些想法,讓臣子來解答。
待打好腹稿後,劉徹方才回去找精衛。
「徹明白了。」劉徹說:「天神請放心,徹絕不會因為長生便去做一些荒唐過頭的事。便是天神言語,徹亦會三思而行——」
他笑了一下,如同懶臥的老虎露出尖牙,「做了那麼多年帝王,吾能夠分清何時該做何事。」
……
汲黯在馬上,縱風而疾馳,他天生體弱,有不足之症。
這次去匈奴,劉徹甚至沒有給他配置太大的使團,不過四五人,供他聯絡草原那邊罷了。
天越來越黑,走夜路太危險,他才停下趕路,下馬,生火紮營。
「咳咳咳。」汲黯不太受得住風,低低地咳了幾聲。
使團其他人偷偷瞧著這位太子太傅,想不明白他為何要放棄平靜日子,非要去找匈奴和談。尤其是,陛下明顯很不高興,不然不會讓使團只有這點人,萬一匈奴殺使者,他汲黯可不是李廣,能單槍匹馬衝出包圍。
他們在心裡偷偷說:這人真是吃飽了撐的。
汲黯望著夜色,忽然抬手撫摸著虎口處,那兒有一道疤。
他沒有去想那道疤,而是去想了陛下和精衛。
他才離開淮陽一個白天,陛下可有見到精衛?可將精衛請回了大漢?百姓多艱,若是能有神明相助,應當能讓生活變得更好。
想來想去,也想不到七八十里外的情形,汲黯摩挲著虎口那處粗糙突起,記憶忽然回到了十六年前那場洪水。
那時,他才二十八歲吧?
陛下命他與鄭公鄭當時率數萬人去堵塞缺口,那時候雨多麼大啊,大到人在雨中,臉色都被淋蒼白了,像一尊尊雕像。
水從堵塞處缺口不斷噴出,試圖擊打出豁口,他就跳進水裡,拖著泥袋子去堵那些口子。水特別涼,涼得他一直在打冷顫。虎口便是在那段時間,被河水裡的銳物割傷,後來結了疤。
他身先士卒,那幾萬人便也跟著他,一起拼了命去堵缺口。鄭公六十歲了,便在岸上看著,雨再大也沒有回屋檐下。
住在河邊的百姓也會過來幫忙,壯力下河堵缺口,老者與婦人給他們帶來吃食,他還記得有個小男童,抱著滿懷桑葚,光著腳丫子跑過來,把桑葚塞他嘴裡,笑容燦爛:「謝謝貴人給我們堵河!」
「要謝陛下。」
「噢!謝謝陛下派人給我們堵河!」
有時,小男童也會憂心忡忡問:「這河能堵住嗎?」
汲黯每次都會告訴他,「可以。」他就會高高興興往汲黯嘴裡餵桑葚。
其實,河越來越難堵了。河水暴漲,兇猛異常,數萬人也才勉強沒決堤。汲黯能感覺到堵得越來越吃力,堵而複決,決而復堵,將堵河人沖得越來越少,可能明天,可能後天就要攔不住那頭凶獸了。
就在這當口,朝廷指令到達,讓汲黯與鄭當時帶著剩下的人回返。因為洪水總是堵不住,丞相田蚡上書這是天意,不如放任自流,陛下同意了。
「那洪水就不堵了嗎!」他衝著帶來指令的官員咆哮,「那些都是人命啊!」
雨簾里,那官員面上表情看不真切,只是重複著陛下旨意,要求他帶人回返。他不肯走,他家老僕將他打暈,強行送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