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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家四口跟這位中年書生同住一條胡同,幾十年的鄰居再熟悉不過。
可就在半年前,胡同里突然闖進來伙官兵,說是他們參與朝廷謀逆之事,將一家子都下了大牢。
後來鄰居多方打聽才得知,他們純粹是被從未聯繫過的本家所連累,只因姓了辛,就遭了難。
「辛老弟身手了得,辛老爹才高八斗……」
中年書生接下來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感慨的話,說到老闆的餛飩都煮好送來,他依然沒有停的打算。
不過寧妨聽到能文會武時眼睛一亮,心下已動,面上仍一片笑意,看似非常耐心地聽書生講話。
「如此聽來,這辛老爹一家確是遭了無妄之災。」寧妨也做惋惜狀搖頭。
說話間雙手抬起,將餛飩挑了幾個出來,放上調羹放到寧文熙面前還吹了吹:「小心燙。」
多的那碗被放到了寧文睿面前,推過去前同樣吹了吹放上調羹。
中年書生撇嘴,左右看看湊近寧妨小聲說道:「我聽說他們是被頂了真正的辛家人所以才會被發賣。」
「還有這事?」
「可不是,咱們的朝廷啊……」
「咳咳——」
中年書生還想說些什麼,身旁人嚇得提高了音量猛咳起來,這才阻擋了同伴的口不擇言。
當街議論朝政可是死罪,更何況還是跟個萍水相蓬之輩。
「吃餛飩吃餛飩。」
大人們默契地笑著,那兩人幾口吃完就起身,寧妨又多問了句:「先生可知官牙所何時開始拍賣?」
「半個時辰後。」
目送兩人走遠,寧妨轉臉看向兩個狼吞虎咽的孫兒,忙端起剩下的小半碗吹涼,然後又一個人分了點。
「祖父為何不吃?」寧文睿不解。
「祖父不餓。」寧妨抽出香帕,擦了擦他嘴邊沾上的蔥花。
這碗餛飩未必會比府上廚子做得好吃,可寧文睿卻覺得異常美味,就連平日裡最討厭的香蔥都吃出了些不一樣的味道。
孩子們吃飽,寧妨按照答應得那樣給兩人買了糖葫蘆後,一行跟著人群去往了官牙所。
「侯爺,大爺的小廝方才回府了。」
剛走到一處高台前,寧城突然疾步走上前,將剛才收到的消息回稟。
寧於墨確實如寧妨所料那樣,直接被賭坊扣住了,萬般無奈下差人回侯府找孫氏取銀子。
小廝才進府就被寧城派人逮住,一問就知曉了來去脈。
「讓他等著吧。」寧妨無所謂地擺手,絲毫沒有避諱兩個孫兒在場:「派人告知孫氏,我沒去賭坊前一文錢都不准給大爺。」
「老奴知道了。」
哐哐哐——
伴隨著台上有人敲響銅鑼,官牙所的拍賣正式開始。
台子下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祖孫三人來得又遲,幾乎站在了最外圍,台上人說了些什麼寧妨聽都聽不到。
但他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馬上找到了剛才的中年書生。
那兩人站得離祖孫幾人不遠,雙雙焦急地四處搜尋著,很快他們同樣也看到了寧妨,二人商量了下,齊齊擠了過來。
「兄台來看熱鬧?」
「我府上正缺人,打算來這看看。」寧妨回。
這兩人眼睛立刻大亮,但此時人多口雜他們沒法多說什麼,只是站得離他更近了些。
終於,一批蓬頭垢面的年邁女眷被人驅趕著走上台子,許是多日的牢獄生活已讓她們心灰意冷,上來的人里全都面如死灰麻木地看著腳下。
身旁呼吸加快,中年書生低聲喊道:「嬸子。」
聲音完全被淹沒在人群的嫌棄聲中。
「誰要看老婆子,快讓姑娘們上來。」
「就是。」
老嫗們年老體弱,多還是曾經養尊處優的老夫人,買這些人回去簡直是給自己找麻煩。
中年書生二人雖然關心,可奈何身上根本沒有能買得起人的銀子,除了在底下干著急別無他法。
「五兩銀子起價。」官牙又敲響銅鑼,人群安靜下來。
寧妨順著一排人看了過去,只一眼就在其中找到了辛家的老夫人:「右邊第三位可是辛家的老夫人?」
「正是正是。」中年書生連忙回答,又有些好奇:「兄台怎麼看出來的?」
「猜的。」寧妨笑。
雖說這排老嫗看著此時都慘兮兮的,曾經可都是各個府上的老太君,光是看面容就與唯一那位飽經滄桑的老夫人不同。
官牙喊了半天,底下還是沒人說話,就在她嘆了口氣打算吆喝人下去時寧妨開口:「我要買那位老婆子。」
順著他點到的正是辛家老夫人。
有人來收下五兩銀子後,人就被衙役們壓下台來到他們面面前。
老婦人滿臉灰白,眼神麻木的如同個木偶,身上穿著的灰色粗布衣裳沾滿草屑與不明排泄物。
「張嬸。」
中年書生心下暗喜,知道他方才賭那一把對了,說話時神色也舒展許多,這麼喊出聲倒像是在路上跟熟人寒暄般輕鬆。
寧妨微微一笑,任由張氏表情大變,拉著中年書生低聲啜泣起來。
「寧城,你先帶人到旁邊等著。」
張氏深知自己的賣身契就在面前這位老爺手上,根本不敢放聲大哭,只垂頭不敢再跟中年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