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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戚尋看來,這種情況遠比她在髒亂的老鼠洞中,被魏無牙算計落入進退不得的窘境後,忽然臨陣突破,要更加符合穩紮穩打之後水到渠成突破的狀態。
她自己或許都沒有發現,在這個一字一句的陳述中, 她原本看起來讓人忽視不了其中焦慮意味, 甚至顯得有些病態的面容都漸漸平靜了下來。
雖然還不到突破的程度,但的確和先前那種像是剛被人關進籠子裡到處亂撞的樣子有些不太一樣了。
在這個名義上是交流, 實際上是邀月的單方面輸出中, 無論是因為境界跟她距離太近的戚尋還是在做一個去蕪存精過程的邀月, 都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受益匪淺。
更讓人覺得邀月的心態發生了不小轉變的是, 她又往那間存放天一神水的密室中走了一趟,出來的時候甚至調侃了一句:「戚宮主看起來教了個對你很是尊崇的徒弟。」
「……」
不,這種會把師父的樣子雕成雕像,弄出這種千燈長明,琉璃玉樹,神水滴落場面的徒弟,聽起來很恐怖啊!
柳伴風就肯定干不出來這事。
但說真的,戚尋捫心自問了一下,她可能也幹得出來這種事情,反正就是那種只要社死的不是自己,就沒什麼所謂的心情。
看到戚尋這種表情,邀月總算難得露出了一點笑容。
雲姑雖然對邀月知之甚少,卻也從江湖傳聞中隱約一點和移花宮相關的信息中,猜出她此時的樣子大概是前所未有的。
更罕見的大概是隨後她看到戚尋朝著邀月拋出了個小瓶,邀月問都沒問一聲就取出了其中的藥丸吞了下去。
「你就不怕我給你的是毒藥?」戚尋問道。
「毒藥還是什麼仙丹在這個時候有什麼區別?」邀月沒什麼所謂地回道,「算起來就算是毒藥,以神水宮的品位,大概也不會像是魏無牙讓他的手下藏在毒囊里的那種一樣,死得有夠難看的,也想必要比死在天一神水之下的人要好得多。」
「你倒是很想得開,」戚尋調侃道,「不過你大可以放心,這的確不是什麼毒藥,只是我原本弄來當做清心辟毒的藥丸而已,現在還能吞了填一填肚子。」
「就是可惜吃不飽。」同樣從戚尋手中接過了藥丸的雲姑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現在有點想我爺爺做的烤魚了。聽說他的烤魚配方還是很多年前一個別號快網的前輩那裡得來的。」
戚尋越發覺得進入到同一個世界後續時間線中的情況,還怪有意思的,時不時就會冒出一些提醒到自己前後時間關聯程度的信息。
當年的快網張三拿
手的烤魚配方,會傳到長江大俠史揚天的手裡。
當年為鐵中棠所掌握的嫁衣神功功法,現在在燕南天的手中重新發揚光大。
至於邀月,若是能改掉她這個古里古怪的脾氣,再改改對移花宮的教導方式,戚尋倒是覺得她說不定真有希望成為下一個江湖領袖,但目前來看讓邀月的脾氣稍微平靜一點,在特定的環境下尚且可以說做得到,要讓邀月知道何為人情世故何為處事手段卻大概還是太難了。
倒是可以寄希望於雲姑能被教導出來。
戚尋正想著這個,聽到邀月又問道:「你的袖子裡到底還藏了多少東西。」
戚尋眨了眨眼,在邀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翻出了一包牛肉乾,和一小壺清酒。
雖然分量都少得可憐,但在餓了一天多的情況下大概是不會有人嫌棄這個的。
「你為什麼會隨身帶著這個?」邀月甚至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在身上藏的這東西,但在看到牛肉外邊的油紙包的時候,又認出那正是她曾經去過的那家揚子江酒樓的標記。
「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是曾經去過沙漠的。」
戚尋的回答讓邀月忽然想到了那個在武漢渡口的早餐時候,她狀似無意的幾句話,卻無疑給她此時的藏食物的行為給做出了解釋。
但邀月也沒這個空閒去想,若是戚尋其實是蓄意為之,又是否真有這個可能。
在已經坦然接受了自己可能要被關在此地等死的情況下,將這頓在別的時候她絕無可能當成珍饈的食物瓜分成了三份之後,細嚼慢咽地吞吃下肚,邀月忽然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緣由地笑了笑。
這或許是人生中的最後一頓飯,可它所在的位置和情形,是她此前從未在設想中出現過的。
她一向是個很霸道的人。
憐星一度對她的指責,說因為邀月將她推下樹,明白了她這橫行無忌且霸道異常的脾氣之後,就連喜歡什麼人喜歡什麼東西都得表達得格外隱晦,甚至對她這個姐姐也不再敢表露出親近之態——
在邀月看來,指責的很是應當。
可她我行我素慣了,一點都沒有想要改變的意思。
但現在,她卻在跟別人分食一份救命的食物,這對邀月來說,無疑是個太過新奇,甚至讓她都覺得自己好像都已經不是自己的體驗。
她們本應該將酒一天一口地用來吊著性命,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戚尋這今朝有酒今朝醉態度的影響,邀月晃了晃酒瓶中剩下的三分之一,盡數灌了下去。
她靠著這個周遭黑暗,只有這中心一點明燈照亮的石室的牆壁,目光有些許的游移。
她雖然飲酒不多,酒量卻並不能算差,起碼不至於喝了這麼一點就醉了,但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像是此刻這樣輕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