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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非同尋常的表現,和他這位無爭山莊少莊主慣來的表現可截然不同。
人的本能反應騙不了人。就像原隨雲此刻有些拿不穩東西的手,和他臉色驟然的變化,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他現在完全沒事。
「原少莊主?」
「無事……」原隨雲強忍著胃裡的翻覆和仿佛被人拽到了光下,將自己的所作所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絕望感,試圖讓自己跟這隻倒霉的飛鷹割席。
可他越是試圖保持鎮定,越難克制住自己從被人狠狠敲了一記的狀態中調整過來後,不斷在做出假設的腦子。
他一向習慣對所有的事情都保持足夠的掌控,事實上此前他也一直做的很好。
但現在他必須承認,他想要的東西太多,不捨得離開華山或許是個絕對錯誤的選擇。
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周圍的人和那種讓他覺得煩躁的歡聲笑語,像是一隻將他籠罩在其中的羅網,而他是下一步就要步入後塵的另一隻鷹。
以至於他在味同嚼蠟地吞咽下這鷹肉的時候,活像是在吃自己的肉。
不,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隻鷹的所有權,還沒到真正翻臉的時候。
「大概是……大概是不太習慣這個味道而已。戚少宮主不用介意。」
「那就好。」戚尋這簡短的回答聽來像是要將此事給翻篇,原隨雲也不由鬆了口氣。
卻在聽到一陣刀刃切割開鷹肉瓜分的聲音中,戚尋又一次開了口,「我還以為是原少莊主養了這隻鷹有幾個年頭了不太捨得。畢竟要是讓我把神水宮裡養了幾年的兔子撈去做紅燒兔肉我也會捨不得的。」
原隨雲如遭雷擊。
「但我想想原少莊主大概不是這麼戀舊的人,就連與你相處了十幾年的屬下,也是可以隨便犧牲的,送信跑腿的畜生大概也更入不了你的眼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所以只與原少莊主素昧平生的普通人,在你看來就是完全可以利用的工具,哪怕被你弄瞎了眼睛,被你送去海上那種求生無門的地方,也只不過是為你的事業添磚加瓦而已,是又不是?」
戚尋這一串聽起來慢條斯理,實際上完全沒有一點停滯間隔說出來的話,讓原隨雲簡直要變成了個靜默的雕塑。
他現在完全可以確定,戚尋所說所做完全不是個試探,而是已經確認了他的身份後直截了當地做出懲罰的舉動。
或許從他一進門開始,她就已經蓄意在給他這致命一擊。
而他必須承認,她成功了。
他方才心中一團亂麻的折磨和此刻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的尷尬,讓他簡直想要找個地方藏匿起來,而不是筷子上還夾著自己的「信使」。
更讓他覺得自己落入孤立無援地位的,無疑是她話中暗藏的另外一個意思——
丁楓已經倒向了她。
「戚少宮主是什麼時候盯上我的?」既然已經說到了這一步,他再狡辯否認就有點沒意思了。
何況,他也不覺得自己已經是個階下囚。
他雖然目盲,卻也一向習慣於
讓自己儘快摸清所處的陌生環境的情況,所以此刻他自覺自己並非對這裡一無所知,也並非沒有逃離的機會。
他想拖延拖延時間。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不過原少莊主,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奉行的是什麼行事準則嗎?」戚尋問道。
但說是問或許是不太恰當的,因為她根本沒有指望得到一個回答。
「不必要的時候,不要話太多,很容易被人翻盤的。」
就像原著里的原隨雲如果不是自覺自己勝券在握,甚至打算攜美離去,多嘮嗑了那麼幾句,也不會被金靈芝來了一出同歸於盡的反殺。
扎心打擊完了,戚尋可沒打算給他任何安全逃離的機會。
她袖中的百丈含光綾,幾乎在她話音剛落的下一刻就出了手。
原隨雲第一次知道,耳朵太靈敏並不是一件好事,只因為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了太多的聲音。
早得到戚尋吩咐,織娘在她做出指令的時候領著人關上所有門窗,將這間用餐的屋子所有的開口都給關了個徹底。
門窗扇關閉的聲音混雜著風聲,但更重的風聲無疑是戚尋的長綾發出的動靜。
原隨雲練的一手流雲飛袖,即便是創建傳承這門功法的武當派現任的掌門,只怕也未必有他的本事。
而現在繚亂的飛綾帶起的風聲,比之流雲飛袖更讓人覺得輕巧靈動,卻又暗藏其中劍招的鋒銳之氣。
高手對決中的先機本就格外關鍵,戚尋這搶先一步的出手正將他壓在了下風。
綾光如電,陰分陽曉的劍招已經以一側力道輕柔地震盪開了他那黃教密宗大手印的掌力,另一側則有劍氣威逼的寒鋒,徑直切斷了他的衣袖,完全就不打算給他用出流雲飛袖的機會。
他本以為這種怪異的發力已經是對方有備而來招式的極限了,卻沒想到在他以血影人如蝙蝠一般靈活遊走的輕功急退的時候,赫然發覺身後不知道何時已然多了一道纏繞而來的綾鍛,正被他撞了上去。
綾鍛柔軟更有水波纏繞之勢,卻讓他賴以自傲的輕功驟然間都失去了作用。
這倏忽之間的腳步停頓,放在尋常時候便也罷了,在此刻無疑極為要命。
反應過來戚尋和原隨雲之間的交談是何意思的另外幾人,現在如何有可能當個安穩旁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