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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觀魚兄的確是有過這樣的感慨,彼時我們還笑談,若是真能匯集名家劍譜典籍,創建出這樣一種劍陣,那便勞駕他將這劍池之下的名劍啟出來,屆時名劍氣機相連,我們這些一把老骨頭的劍客總算還能發揮出幾分本事來。」凌飛閣回道,「帥一帆還說,讓我千萬記得只拿一柄劍,免得因為我這人用的是鴛鴦雙劍,便將這劍陣給天然破壞了。」
這就是他們這些老一輩的記憶了。
凌飛閣一邊說,一邊順著山石之間的階梯而上。
前方便是有天下第三泉之稱的陸羽茶井,而井邊的那座六角山亭便是他們當年曾在此地烹茶品劍之地。
想到昔日在李觀魚的主持下這快意風流之景,凌飛閣也不覺露出了幾分悵惘情緒來。
「觀魚兄雖自身劍術絕高,但向來無有藏私之意,若換了我在他的位置上,只怕是做不到像他這般。」凌飛閣望著眼前的青樹紅亭,頗有幾分江山依舊人事全非的感慨,「只可惜他這個人在劍術上終究有幾分執拗,自敗給了薛衣人後便難免鑽牛角尖,試圖尋找出一條提升之法來,卻讓自己先倒下去了。」
「若無執念,又談何精進呢,李老前輩的執拗又不害人,只能說時運不濟而已。」戚尋回道。
她抬眸朝著遠處的虎丘塔影望去。
冬日晴空之中飛鳥盤桓又被塔上鐘聲驚起,莫名有幾分蕭瑟之意,但長風穿林,宿草沒徑之間,又偏生還自有一種獨特的自然生氣。
她又回頭朝著亭下的劍池望了一眼,依稀還能看到水面上的冷光儼然有幾分劍氣森然之感,想來昔年李觀魚與諸位好友在此地論劍的氣象,縱然經年過去也並未全然被此處遺忘。
這江湖之中世事變遷,像是那些個為惡一方的,至多不過是在多年後成為了旁人用來警誡後輩的案例,倒是這些個行君子之風的江湖大俠,大約百年後有人打虎丘而過,還能在劍池旁提及對方的名號。劍池茶井會友的雅事。也想來並不會隨著這些與會之人的紛紛過世而被人所遺忘。
不過李觀魚若能重新站起來,將他那尚未完成,試圖證明劍陣亦有可取之處的陣法完成,總比他自此之後都沉寂下去要好得多。
在虎丘之巔,擁翠山莊那間竹簾深垂的廳堂內,戚尋見到了由李玉函推上來的李觀魚前輩。
這種因為走火入魔而導致的中風顯然要比尋常的中風症狀還要厲害得多。
老者面容清癯,靜坐之中目光卻已經全然呆滯,看起來全無生氣可言,唯獨在看到面前那把秋水沉碧的寶劍之時,才能注入幾分神采。
「先前在薛家莊內見到的王、張兩位名醫都已經被請過來給觀魚兄看過,只可惜並無什麼大用處,」凌飛閣在李觀魚的面前晃了晃,見還是沒有讓對方有任何的反應,便又不由苦笑了聲,「戚少宮主也瞧見了,觀魚兄如今便是這個樣子,就好像他連命也全靠著那把劍的存在才吊著了。這樣的情形我們沒什麼法子破解,但也總知道這般持續下去也並不是個好事。」
「若是戚姑娘當真有法子的話,不管擁翠山莊,我凌飛閣就欠你一個人情。」
戚尋倒不在意什麼人情不人情的,她摸著下巴看著李觀魚的情況,想著不知道被邪帝舍利中元精異化後的神照經內勁,是否正好是對路的藥劑。
習武練功走火入魔將自己封存起來的情況,若以道家的說法等同於離魂之症,似乎是對路的。
若是實在不成的話,便試試讓李玉函和楚留香演一齣戲好了——便是原本讓李觀魚在憤怒之中恢復神志的,李玉函借著李觀魚的名頭,為了柳無眉的性命而召集幾人結成劍陣試圖擊
殺楚留香的那一幕。
算起來李觀魚倒也當真是人品過硬,眼見兒子敗壞自家門風,居然硬生生將自己的神志給喚了回來。
但這種轉醒之法,還是難免留下後患的,看看薛衣人被薛斌氣成了什麼樣子便知道了,能不用這種方法還是不用為好。
「戚少宮主是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一併前來的楚留香留意到了戚尋朝著他投過來的目光問道。
「不必,」戚尋收回了那點當導演的興趣,「只是需要勞駕幾位暫時先出去一趟罷了。」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凌飛閣清楚醫治的規矩,看戚尋沒在見到李觀魚的第一面便說出什麼難治的評價,甚至讓他們為了保密起見退出去,反而更覺得有了希望。
堂中一直沒有什麼聲響。
凌飛閣站在堂前來回徘徊,看著這一地冬日竹茵殘陽從明轉暗,直到第一抹月色鋪在庭院之中,方才聽到了這廳堂的門被人推開的聲音。
但推門的這隻手卻不是戚尋的,而是一雙雖有老態卻依然足以握住利劍的手。
而這張先前只覺生機全無的臉,現在被一雙重新點著了神采的眼睛給照亮,正是凌飛閣昔年熟悉的模樣。
「觀魚兄!」凌飛閣驚喜異常。
戚尋站在李觀魚的身後對著凌飛閣頷首道,「幸不辱命。」
救治李觀魚對戚尋來說也不無好處。
邪帝舍利的元精妙用在她這流浪悟道的一年中更接近於一種本能的應對。雖然讓她耳目遠比以往靈便,經絡之間的內功流轉遠比往日暢通,但她卻還無法主動促成這種變化,更像是任憑其中的殘存力量繼續在完成這個潛移默化的改變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