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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淨念禪院也不可能將這些人盡數收下,也不可能真頂風作案將禪院門下變成一個鐵飯碗的行當, 對他們來說最好的處理方式無疑就是——
收拾收拾回去吧。
再怎麼要追人也得低調點行動。
何況淨念禪院也的確有些不占理的地方。
在距離洛陽不遠的中州城上,死於淨念禪院之中, 又被戚尋讓大貓背走的石之軒的屍體被掛了上去,等到黎明之時被人發現的時候, 除了懸吊在上的屍體之外還被人以劍為筆刻下了一段話。
淨念禪院受石之軒所騙, 將化名了塵的石之軒全力栽培, 戚尋身為這個好心人將石之軒擊殺在此, 作為給她的報酬, 請了空大師同行一路解惑,不日之內必定奉還。
這話說的就很冠冕堂皇。
但這個「不日」到底是幾日,她可絲毫都沒有做出解釋。
而淨念禪院若是還在明面上尋找她這個好心人,那就實在是太過於恩將仇報了一點。
「中州……」戚尋回身朝著身後已經只剩下了一道模糊影子的城池看去,「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中州就是後來的汴京,是不是?」
因為察覺出狄飛驚被嘉祥禪師喚醒,看起來和戚尋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宋缺很是自覺地領著了空往後退出了一段距離。
也正好留出了戚尋和狄飛驚之間交流有些的確不適合讓宋缺兩人聽到的消息。
大白老虎搖頭晃腦地跟在兩人身後。
它先前被石之軒的血染紅的皮毛已經在途徑中州城周邊的時候尋了個地方清洗乾淨了,看起來又是個漂亮體面的樣子,在被戚尋嘉獎了一番先前成功將人背負出來的行動後,它更覺得自己是個合格的打手。
不過它雖然像是開了靈智一樣的聰慧,卻顯然還是不能理解前面兩個人在此時表現出的暗流涌動的氛圍。
聽到戚尋提到汴京,狄飛驚也順著她看去的方向掃了一眼。「不錯,中州就是汴京,但是……」
但是南北朝的汴京城被夾在洛陽和長安這一線之間,誰也不會想到後來的這座城市也會成為一朝國都,而在如今的北方混戰後的片刻寧靜里,即便是洛陽也難有繁華景象,更不必說是中州。
途徑這個對狄飛驚來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越發讓他意識到,
自己的確處在一個與此前的朝代有別的地方。
戚尋此前測試過在押不盧和極樂玄冰的操縱之下,被操縱的人還能不能保留自己的意識,用的正是被她當做演員、表演了一出石觀音強搶原少莊主好戲的原隨雲。
原隨雲會在死前因為清晰地認知到自己為人魚肉的場面,算是自作自受的懲罰,比他在意志力上更強得多的狄飛驚自然也能保留自己的意識。
只不過極樂玄冰這種東西能夠被九幽神君當做長期使用的道具,在保險性上顯然非同凡響,此前的數月之中,狄飛驚跟著戚尋輾轉於各處,卻始終像是被隔絕在一個無法逾越的囚牢里,只能隔著囚牢的透明壁壘,像是個旁觀者一樣看著外面發生的種種。
但他能忍受因為修煉大棄子擒拿手帶來的脖頸斷折的副作用,也就自然能在這種特殊的精神囚禁中保持清醒,甚至讓自己時刻等待著一個重新恢復主動權的機會。
在嘉祥禪師的一聲梵音震喝響起的時候,這道透明的囚牢忽然之間震盪翻覆了起來,也正是在這一線機變之中,狄飛驚趁勢將極樂玄冰給逼出了體外。
事實上但凡換一個人站在狄飛驚的位置上,只怕嘉祥禪師的發功都無法起到這樣好的效果,但是這位四大聖僧之一也絕不會想到,他所以為的妖女□□了個相貌漂亮武功不低的青年的情況,卻實際上是對戰敗者的懲罰。
而狄飛驚在徹底回復了自由行動的一瞬,無論他是否想到因為故主之恩要替雷損報仇,身處在一個和此前所在的世界不同的異世界,他反正是絕不可能跟淨念禪院站到同一陣營的。
他們都不是一個朝代的人!
就算沒了極樂玄冰,也不代表狄飛驚就不是還在被綁架的狀態。
只可惜嘉祥禪師並不知道這一點,也並不知道對戚尋來說,他這個舉動反而是幫了她一把的。
要在如今的南北朝亂世更有所作為,一個清醒的狄飛驚可要比一個頂多在打架的時候多個幫手的傀儡有用得多。
戚尋對南北朝的認知的確有限,兩晉南北朝這一段好像人人都可以做皇帝的歷史,今天上台明天就下台,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狄飛驚作為雷損的智囊和他的大堂主,卻絕不可能不讀史書,比如說北周柱國大將軍尉遲迥的事情就是狄飛驚說的。
「但是看起來很陌生。」狄飛驚說完後半句後長嘆了一口氣。
陌生也好,若是讓他忽然回到他所熟悉的汴京,他或許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他既然知道他所經歷的事情,便自然透過這不由自己掌控的軀殼親眼見到了汴京城中改天換日之舉後,在北地所發生的一切。
六分半堂的潰敗,在北方主戰派勢力把控局面,江湖人物也從汴京城中的三方內鬥轉移到對外邦驅逐之戰的場面跟前,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的事情。
而他再如何覺得自己該當作為六分半堂之人思考,也很難不覺得這是他甚至從未在對未來藍圖的勾勒中出現過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