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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元看著她試探性地舔兩下勺子就皺出一張苦瓜臉,又氣又好笑,「一口喝了,別磨蹭。」
秦箏苦哈哈地摳了摳被單,「師姐,這次沒有蜜餞嗎?」
「師叔說了,你傷得不輕,要想快點好,蜜餞就不能吃。」
秦箏一瞅那黑乎乎的藥湯,想到自己昏迷的時候被灌了那麼多苦藥,胃裡頓時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師姐……」
「聽話,一口喝下去,眼睛一閉就過了。」
秦箏眼巴巴地望著竹舍外面,不知道在等什麼。
林語元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起來,「看什麼看,有我在,他休想進門!」
小臉一垮,這壞東西怎麼慫了,他不是挺能的嗎?
秦箏苦著臉,捏起鼻子仰頭張大了嘴,「啊——」
活像要她把一整碗藥直接倒進去似的,林語元給她逗笑了。
喝完藥,秦箏歪頭倒在了榻上,整個人難受得扭成一團,林語元又心疼又無奈地給她順著後背,「乖啊,再喝幾回就不喝了,我讓師叔給你搓成藥丸子,到時候不會這麼苦了。」
秦箏兩眼淚汪汪的,看得林語元眼眶也紅了,「往後就留在山上哪兒也不去了,你才下山一回就傷成這樣,再來一回是想要我的命嗎!」
竹屋外,蕭瑟坐在窗台下頭,聽著屋內師姐妹兩人的低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趴在池子邊的太華龜動了動龜殼,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繼續打盹兒。
和掌教真人約的三日之期眨眼就到,蕭瑟臨走時秦箏還在熟睡,靈虛子在太華池邊等候,見他出來微微一笑,上前抓起他的肩膀便騰空躍起,數十丈的高崖幾息之後便到了頂。
靈虛子帶著蕭瑟向前方更高的山峰掠去,頭頂是越來越近的天空,身後是越聚越濃的雪山雲海,有那麼一瞬間,蕭瑟以為他已經飛至九霄,行於天際。
秦箏曾經帶他這麼飛過,但沒有這麼高,這是純陽宮的逍遙遊。
秦箏帶著他尚且需要餵他吃一粒風身丸,靈虛子的道行自然遠在秦箏之上。
兩人疾行於雲海,前方隱約出現一座山峰的輪廓,本該直聳入雲的尖峰仿佛被人削去一塊造出一片平台,一名古稀之年的老人手捧拂塵靜靜地站在一塊石碑前。
離得近了,蕭瑟看清那石碑上刻著巨大的兩個字:劍道。
來到純陽宮以後,雷無桀三人的震驚數都數不清,蕭瑟心中無疑也是震撼的。但他素來擅於隱藏自己,可如今面對這兩個字,某種呼之欲出的感覺強壓在心頭,震得他說不出話來。
「第一次看見這兩個字的感覺最為重要。」立在石碑前的老人溫聲問道,「如何?」
蕭瑟深吸了一口氣,雪山之巔的風灌入肺腑,顫動的心神鎮定下來,「道法無窮。」
老人輕輕頷首,轉過身來,他是秦箏的師父,純陽宮的掌教真人,李忘生。
他很蒼老,就像純陽真人說的那樣,七十多歲了,他的目光很平和,仿佛早已看淡一切,波瀾不驚,周身環繞著無窮妙法,讓人無法看透,無從尋起。
那是道。
半隻腳跨進仙門的人,神遊玄境。
「如何?」
李忘生又輕輕問了一句,蕭瑟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盯著對方看了很久,連忙拱手致歉,「冒犯真人了。」
「蕭公子前幾日還喚貧道師尊,今日便如此客氣了。」
李忘生也不惱,拂塵一掃,撣去一張石桌和石凳上的積雪,緩緩坐了下來。
蕭瑟恭敬地俯身行禮,「之前厚顏攀附阿箏的關係,如今得見真人仙顏,方知真人大度,晚輩卻不敢再造次。」
一隻拂塵架住了他即將拜下的雙手,李忘生淡淡地說:「天家之禮不可受,蕭公子請坐。」
蕭瑟從善如流地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靈虛子捧著拂塵站在一旁,望著山下微微一笑。
「此處名為論劍台,乃我師尊飛升之前邀請天下豪傑論武試劍之所,師尊頓悟之後便在石碑上留下這兩個字傳給後人,清玄學劍小成後時常來這裡練劍,她天生劍心,卻遲遲悟不出道。」李忘生看著石碑上的劍道二字,「那時我便知道她的道不在這裡,而在紅塵之中。」
蕭瑟忽然有種感覺,李忘生仿佛很早就知道秦箏會去往另一個世界,為此一直將她拘在山上,等她過了十六歲才放她離開。
「你是真龍血脈,不可在此間強留,最多七日便會有人來接你。」李忘生平靜地看著他,「清玄若願隨你回去,你需得守住此前的誓言。」
蕭瑟心中大驚。
拂塵猛地一甩,雪山之上山風如潮,四面八方的雲海順著風向朝這十丈見寬的論劍台奔涌而來,雲氣和寒風將蕭瑟整個人裹了起來,刺骨的冷意走遍四肢百骸,最後直奔他破損的隱脈而去。
老君丹的丹氣察覺到危險本能地運轉起來,站在一旁的靈虛子反手甩出幾枚金針刺進他的胸口,阻止了丹氣運行。
胸口那股灼燒的痛苦未起,反倒是四肢如墜冰窖,冰刀似的寒風仿佛吹進了他的身體,將他的皮肉割得鮮血淋漓,一掌拍上了他的後心,他仰面吐出一口鮮血。
他自己的內力,毀去他經脈的陰綿之力,李忘生的內力和那華山數千年來的冰雪在他的經脈交匯處碰撞。
又是一掌,蕭瑟的臉上青筋凸顯,一張俊臉顯得猙獰可怖,滑下的冷汗成了冰,轉身他的身體就覆了一層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