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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昨夜,她夢到了少時師兄同她描繪過長安大街,人歌小歲酒,花舞大唐春,身著紅衣的佳人提劍起舞,觀者如山,名動四方。
不遠處的胡玉樓傳來琵琶陣陣,一身綺麗的胡姬站在那如沐春風裡,堂下文人墨客吟詩作對,飲酒高歌。
她做了個美夢,以至那雙霧蒙蒙的眼撥雲見日的時候,眼底還留有一抹見之心熱的歡喜。
蕭瑟走出房門的時間比平日晚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院子裡躍動著劍光,屋頂盤坐的少女青絲裊裊,三把氣劍繞著她盤旋流轉,她低頭在人間四月的晨光里朝他望來。
「蕭瑟,早啊!」
很好,昨晚上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秦箏是在吃早飯的時候才從蕭瑟口中問到昨夜百花會如何收場,迎著他那幽涼的目光,發誓滴酒不沾的小道姑癟了癟嘴,她又不是故意喝酒的,她哪知道那是酒啊,當著他的面他也沒告訴她啊。
看在這次沒鬧出什麼別的事情來,蕭瑟也懶得和她計較,「對了,昨夜李寒衣來的時候,我幫你和她做了個約定。」
正在吃包子的秦箏聞言立刻鬆口,白軟的麵皮上磕著一排整齊的牙印,「約了什麼?」
「三個月後,雷無桀要與雪月劍仙比劍,結果關乎他是否會離開雪月城。」蕭瑟淡淡地看著蒼山的方向,「你不是想找雪月劍仙問劍麼,就在那三個月後。」
這三個月里李寒衣想來不會搭理秦箏。至於三個月後與雷無桀比劍,勝負是顯而易見的。但他有預感,李寒衣一定會離開雪月城,是以,秦箏若想問劍,也只能在李寒衣與雷無桀比劍之後的那幾天。
「真噠,他答應啦!」秦箏眼裡映出晨曦,灼灼如日,「蕭瑟,你太好了!」
眼看那樂顛樂顛的小道姑又要往他跟前湊,蕭瑟瞪了她一眼,「坐好,吃你的包子!」
秦箏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三口兩口就把包子啃完了,「可惜啦,謝前輩走了,不然還想見見謝前輩的劍呢!」
蕭瑟翻了她一個白眼,「你當劍仙的劍是路邊攤子上賣的白菜,想見就能見的?
雪月劍仙那裡還是我冒著被劍仙一劍削了腦袋的風險幫你說來的。」
秦箏笑嘻嘻地看著他,「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啦!」
蕭瑟一噎,他有些煩躁地放下手裡的杯子,「這世上可沒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
「唔……那你圖我什麼呀?」小道姑習慣性地歪了歪頭,眨著清清亮亮的眼睛朝他看來。
「圖你笨,圖你蠢,圖你好騙!」蕭瑟沒好氣地起身就回房間,沒走幾步就聽到小道姑那自以為小聲的嘀咕。
「哼,不說實話。」就知道拐著彎兒罵人。
那一瞬,蕭瑟有種被人當場揭開的窘迫,他圖個什麼?
他回過頭去看,只見那小道姑正津津有味地啃著剛拿起的包子,桌下一雙不安分的細腿晃來晃去,連眼風也沒朝這裡掃一個。
心口那團火忽然熄了,隨後百倍千倍的火燃了出來。
他可能在圖早點被她氣死吧。
在客院住著的那位小先生同二城主約了比劍,百花會上眾目睽睽之下蕭瑟替秦箏邀約,不到一個晚上的功夫整座雪月城都知道了,第二天甚至有地方擺了賭桌,賭的內容各種各樣,有賭誰贏的,有賭秦箏能在李寒衣手上堅持幾招的,有賭兩人這一戰需要多久的。
司空長風曾開玩笑似的問秦箏:「不若你自個兒說說能不能打,打多久,待會兒我就讓唐蓮去跟風下個注。」
贏,秦箏覺得自己大抵是贏不了的,但她不會沒出息地說自己輸定了。
她想了想,伸手一根手指頭。
「一劍?」司空長風訝異。
秦箏坐在窗欄上,「我只見過前輩的一劍月夕花晨,一劍之內的結果可以預料,第二劍就不知道了。」
司空長風輕輕挑眉,「哦?」
玉清玄明在她身後飄來飄去,似乎比以前更恣意了。
他看了她一會兒,「曾經我以為修道之人終日在道觀中修身養性。如今見到小道長這般好劍之人才知一葉障目。」
秦箏摸了摸鼻子,「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可經中又言: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師尊說爭與不爭必將貫穿修劍悟道的一生,我叫秦箏,自然是想爭一爭的。」
司空長風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去,直到秦箏踩著劍不知道又去霍霍哪位長老才輕輕一笑。
一粒白子丟到他面前的棋盤上,他抬眼看向對面臉色寡淡的青衫男子,口中緩緩地念著小道姑的名字:「秦、箏。」
蕭瑟眉頭一挑,面露怪異。
「蕭、瑟。」司空長風看著那倏然變了臉色的年輕人,撫掌哈哈一笑,「你們這兩個名字有點意思。」
一晃三個月過去,當初約好三月之期,可也沒說三個月後到底哪一天,秦箏自六月開始便不曾用劍了,每天抱著玉清玄明坐在屋頂上看著蒼山的方向。
一日,蒼山之上忽有劍光起,秦箏猛地站了起來,玉清玄明飛出劍鞘,乖乖平躺在半空,她一步踏上,滑出數十丈,直奔蒼山,前方躍出三道人影,為首的正是雪月城三城主,槍仙司空長風。
他的一左一右跟著蕭瑟和唐蓮,遠近也來了十幾個人影,全都是這段時間跟她切磋過的雪月城長老和門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