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頁
二樓的廳堂里掛著一幅畫,畫中是一個似笑非笑的紫袍道人,略帶幾分詭異地望著他們,畫的旁邊是一幅對聯。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橫批:太上無為。
蕭瑟手中無極棍上的符篆莫名地閃起紅光,「看來是見到昔日的主人,有些激動了。」
這畫像上的人正是欽天監的首任監正,大國師李風連。
他們在屋子裡走了一圈,沒找到出去的門,便又看了李風連的畫像許久,秦箏稍稍皺眉,不自覺地攥緊了蕭瑟的袖子,「這裡有陣法。」
一隻手按上了她的肩膀,「沒事,不怕。」
秦箏聽到這個聲音,猛地抬起了頭,蕭瑟已經不見了,面前站著的是一個穿著藍白道袍的清秀少年,正笑呵呵地看著她,「我們純陽宮的人,何懼陣法。」
她忽的就說不出話了。
「小師妹,見到師兄,怎麼不打招呼?」背後又來了一個人,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頂,「多年不見,小師妹和我們生分了。」
秦箏動了動唇,小聲地喚了句:「師兄。」
又有四五個人影出現在她身邊,穿著清一色的藍白道袍,或親昵地牽起她的手,或溫和地站在一旁看著她。
秦箏一個個叫出了他們的名字,這些全都是那些年死在戰亂中的師兄師姐,她挨個兒叫了一遍,眼圈有點紅,「我好想你們吶……」
「小師妹長大了,怎麼還會哭鼻子了?」師姐拂了拂她的眼角,笑道,「以前被幾個師叔打得滿地找牙的時候也不見你哭的。」
「哪有,我偷偷哭的。」她那麼怕痛,怎麼會不哭。
「也是,林師姐和素師兄向來對你無微不至,有他們照顧你,我們都放心很多。」
秦箏悶悶地說:「師兄師姐,你們出現在這裡,是被陣法叫出來的嗎?」
「是呀。」師兄摸了摸手中的劍,意味深長地說,「只要殺了我們,你就可以破陣了。」
秦箏瞳孔一縮,「我不要!」
「小師妹,如今的我們不過幻影,真正的我們早就在好多年前就死了,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師兄淡淡地說。
「不過幻影而已,你還要害怕嗎?」
蕭瑟聽到秦箏的那句此處有陣法的話後,同樣覺得有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但那不是秦箏的手,小姑娘只喜歡扯他的袖子。因為他的肩膀比她高,她覺得抬胳膊費力。
那是一隻男人的手。
他回過頭,嘆了口氣,眼裡卻並無意外,「我想了許久會是誰,原來是你。」
那人笑了一下,「你明明一早就知道了。」
「欽天監祖師爺面前點的香是迷影香,這個房間裡擺的陣是往回陣,這個香配上這個陣,就算再強的心智也會生出幻象而來。
心智已失,心魔而起,眼前見到的便是心中沒有辦法忘卻的魔障。」蕭瑟笑了笑,「我的魔障,是你?」
「是我。」那人卻也是笑。
笑容與蕭瑟一般無二,只是多了幾分桀驁。
那人穿著一身白衣,神采奕奕,與總是帶著幾分懶洋洋的蕭瑟截然不同,可那面容卻與蕭瑟一模一樣,雖然似乎要年輕一些。
這是四年前的蕭瑟。
是那個十七歲便入了逍遙天境,跟隨琅琊王學習兵法軍術,文采詩賦亦是享譽朝野的絕世皇子,所有人心中早已認定的皇位繼承人,蕭楚河。
蕭瑟看了眼身邊的位置,小姑娘已經不在了,看來這天下第一樓的考驗果然是一對一的,怪不得齊天塵會說每個人見到的第二樓都是不一樣的。
既然是心魔,小姑娘怕是會看到她那些死去的師兄師姐。
白衣蕭瑟神色清明,他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這種時候還有空掛念別人,如今的你,可真令我失望,你看看我,再看看你。」
「我怎麼了?」蕭瑟反問道,「我覺得我這樣挺好,畢竟誰都不想孤家寡人過一輩子,有個小姑娘陪著的感覺很不錯。」
「那個姑娘……確實難得,不過我說的是你。」白衣蕭瑟搖了搖頭,「如此憊懶,連個小姑娘都打不過,辜負了琅琊皇叔、若風師父的教誨。」
「他們當年教我的,我都沒忘。他們當年沒教我的,我卻學會了。」蕭瑟抬起無極棍敲了敲脖子,「做事不要太著急,慢慢來。江湖歲月催人老,我在江湖待了那麼多年,你這個小毛孩子懂什麼?」
「小毛孩子?我十七歲入逍遙天境,若論武功,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勝過我?」白衣蕭瑟傲然道。
「真羨慕你這樣的模樣。」蕭瑟忽然嘆了一聲。
「你說什麼?」白衣蕭瑟惑道。
「雖然現在覺得你這樣很幼稚,但我也真的羨慕那個還不了解這個世界的自己。」蕭瑟的眼神中透露出異樣的光,「我很懷念那時的自己,但是很可惜,雖然懷念,卻並不會留念。」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秦箏盤腿而坐,身邊圍著一圈昔日的師兄師姐,她閉目誦經,念的正是她曾經念了很多回的坐忘經。
「小師妹,為何?」
秦箏不答,只是潛心念著坐忘經,她曾經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偷偷念了好多遍。如今不過是當著那些故去的人的面再念幾遍罷了。
這第二樓勾出了她的心魔,生離死別,是幼時的她最割捨不下的。但她現在已經長大了,她會懷念過去,但絕不會駐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