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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厄斯又在命令我躺下,我用僅剩的力氣悄悄朝他翻了個白眼。
如果他不是一心想轉化我,我也不至於對他這麼反感。
兼容並包是美德,很可惜的是車上的所有人都沒有這個自覺。
所以我們最後只能一方勝利,一方屈服。
從目前的結果來看,我和凱厄斯算不上誰勝誰敗,都好不到哪兒去。
難為他一個身長近兩米的高個子擠在這個四四方方的鐵盒子裡。
想到這裡,不經思考的話脫口而出:「你看這個像不像大一點的骨灰盒?」
凱厄斯額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我看你不僅身體生病,腦子也受了影響。」
人身攻擊算什麼本事,我心底不屑,嘴上卻找不到什麼反擊的話。
海蒂在冷場的間隙輕笑了一聲,前面的亞力克也反身看了我們一眼。
我覺得凱厄斯聯想到了不好的事,基於我目前的狀況來說,骨灰盒這個詞語確實敏感。
他果然是個迷信的老古董,連個玩笑也開不起。
於是通過犧牲自我好不容易換來的稍顯輕鬆的氣氛又被凱厄斯的一句話打回原形,真是個掃興的傢伙。
現在的中國是哪個季節?看樣子已經快是秋季了。
我在入境之後看到道路兩邊大片的金黃樹葉,凌晨有環衛工人勞碌的身影。
這裡的風俗和建築與美國完全不同,和我記憶中也相差很大。
我穿越時,大概要比現在過去幾年,現在更接近初中的節點。我循著地圖在老家附近轉了轉,終於完全確定那座的小院,和裡面愛我的父母,已經徹底成為過去。
說不上有多失望,畢竟來之前我就做好了設想,現在只是再一次證實。有預期的結果總比意外來得更容易接受。
凱厄斯訂了當地最高級的一家酒店,包了一整層,真是財大氣粗。
我聽見他用流暢的中文和酒店人員對話,儘管只有短短几個字,但聽得出來很流暢,基本沒有口音。
「你以前來過中國?」
凱厄斯刷了房卡,將手裡的行李拎進去。
「住過一段時間。這裡有沃爾圖裡的直系。」
令人震驚,我以為沃爾圖里只活在義大利和福克斯。
他跟我說話時用的是中文,仿佛一早料定我聽得懂。我有些羨慕地看著他,雖然我曾經嘗試過很多次,但是我已經不會說中文了。
語言對某些人來說是很難點亮的天賦,就像我以前的英文也很蹩腳,好像我的大腦無法同時接受兩種語言系統。
「明天想去哪兒?」凱厄斯打開臥室里的空調,在柔和的暖風中問我。
明亮卻不刺目的光線將他的目光與神色,乃至睫毛投下的陰影都照得分毫畢現,他的語氣是罕見的溫柔,我很久沒聽他用這種聲調說話了。
我有一瞬間的遲疑和迷惑,近鄉情怯,我只知道要來這裡,其實沒有想過具體的計劃。
凱厄斯見我猶豫,乾脆走進於是開始洗澡,留給我思考的時間。
因為是套間,有兩個浴室,我進了另一個。
水頭裡流的是冷水,我等了幾秒,暖和的溫度傾瀉下來,我掬了一把,撲到臉上。
我感覺自己有點不對勁。
凱厄斯滿足了我返回故鄉的願望,所以我不自覺地對他開始轉變態度了?還是他又修煉了什麼迷惑人心的妖術,我不經意間中了招?
果然在沃爾圖里待久了,回歸正常生活都覺得不適應。
出來時,凱厄斯躺在床上正在看書。
我想把他趕下去,他太自然了,從我被他帶到沃爾圖里開始,他就一直這樣,好像我們同寢已經有了八百年。
以前我認為他是個就差剃度出家、清心寡欲地和尚,今天突然意識到了對方這個行為的危險性,
凱厄斯見我久久不動,放下書,目光往我臉上轉了一圈,不知道看出了什麼信息,很快發出一聲嗤笑。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至少現在不會。」
我邁開步子,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相安無事。
我在這個人形製冰機的旁邊睡了一晚好覺。
日子要是一直這樣好過,就算多了一個討厭鬼,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凱厄斯給海蒂交代了別的任務,所以她一直沒在我面前現身。倒是亞力克出現的次數開始頻繁。
阿羅生怕凱厄斯不處理公務似的,一大堆一大堆的信卷從沃爾圖里空運過來,又空運回去,簡直是錢多得花不完。
凱厄斯是沃爾圖里最富有的財主,他掌控著沃爾圖一半的資產。阿羅要是哪天和凱厄斯鬧翻了,沃爾圖裡的財政肯定要出問題。
不過這些都不是我能操心的問題。
心情好轉並未使我的病情有所改善。酒店的餐點每天送來又原樣送回去,客房經理以為廚師哪裡做得不好,還曾打電話委婉詢問是不是飲食不合口味。
天可憐見,這一層現在沒一個正常人,唯一的我還因為生病滴水不進。
凱厄斯還特意準備了我上次最後也沒喝的白粥和榨菜,我盡最大的努力咽下去一勺,過程中發現自己的手都在抖。
太可怕了,哪怕醫生明確地對我說我得了癌症,還有一個月,我都不會來得比現在更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