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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在我袍底未曾隱藏的皮膚上,我知道它不會像別人一樣發出閃耀的色彩。
所以我總是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以免阿羅看我像個異類。
直到有一天阿羅告訴我,我的劫難即將來臨。
福克斯這座小鎮,住滿了阿羅的「朋友」。吸血鬼中的修道者——卡萊爾的領地,在沃爾圖里都算得上榜上有名。
我們之前見過一次,卡萊爾來沃爾圖里救他的朋友,阿羅腦子抽風答應了她的請求。
我覺得這是個隱患,要阿羅儘快將他處置,否則會威脅沃爾圖裡的威信。
阿羅不聽,說自己預感到了美妙的未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阿羅說他從別人的預知里看到了我的命運,就在福克斯。
「我的命運」,我知道這幾個字對我的意義。
吸血鬼只有一個重新注入生命的機會,就是遇見自己的歌者,獲得愛情。
滑稽極了不是嗎。
吸血鬼竟然相信愛情。
阿羅認真的眼神讓我知道這不是玩笑。
但是他連我的命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如果是個多愁善感又脆弱的人類,我想我難不將對方掐死。
恰好從南部逃竄的新生兒出現在福克斯,為了以防萬一,我決定親自動身。
在那個狹小又陳舊的房子裡,我見到了阿羅說的我的命運。
我知道她叫安娜,但沒想到是一個瘦弱、過分蒼白、流淌著半人血脈、看起來有些呆板的未成年吸血鬼。
我想把上帝從墳墓里拖出來掐死。
所以我對她動了手。
阿羅說她是加州一族最年輕的繼承人,這不堪一擊的樣子實在令我很懷疑這說法的真實性。
安娜在我手底下毫無掙扎之力。我捏著她的脖頸,幾乎感受不到重量。
我跟她說:「你不認識我,阿羅卻讓我來看你。」
對方說不出話,也沒有反應。
我有些失望,思考半晌,只能認為是阿羅情報有誤。於是最後我決定發善心放過這個半血族。
事情到這裡告一段落,原本可以順利解決。
如果我後來沒有多此一舉,摔掉安娜的眼鏡。
真的很漂亮,我看著她沒了遮擋的臉,下意識想。
眼眶裡那雙玻璃一般剔透的黑色眼睛,和閃爍著柔光的黑色頭髮。
跟我完全不同的外表,看起來鮮活又獨特。
我感到胸腔里那顆石頭一般的心臟又開始跳動。
安娜由於窒息,身體開始發抖。
我見過許多人在我手上死亡的模樣,一瞬間不知道該放手還是繼續,我捕捉到她動脈里微薄又強烈的鮮血味道,我很興奮,甚至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最後我用勉強維持著的半分冷靜,將她甩開,倉促地逃離了這間擁擠的小屋。
離開之後,我感到眩暈。我撐住牆壁,放聲大笑。身邊的人都擔憂地看著我,問我是不是不舒服。她們的眼裡有畏懼,我又不可自抑地想起安娜。
「明天回沃爾圖裡,」我說,「準備一輛汽車。」
我要將安娜帶走,不管她願不願意,是不是我的命運,她得跟我回去。
我知道安娜沒有拒絕的可能,那個叫艾米的吸血鬼不足為懼。
加州的族群多年來一直試圖和沃爾圖里變得親近,這是個最好不過的投誠契機。
中世紀依靠聯姻保持血統純正,吸血鬼則嚴格控制族外交往。
沃爾圖里已經很久不接受外來成員。對加州來說,犧牲一個有名無實的繼承人,獲得階級躍遷,毫無疑問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事實也是如此。
卡萊爾這個多管閒事的傢伙還妄圖阻止,果然印證了我當初的猜測,卡倫家族遲早會對沃爾圖產生危害。
「安娜。」我看著車裡的人,她是如此弱小,怎麼能生活在危機四伏的福克斯。
那些野心難填的人類和用心險惡的卡倫家族會將她撕得粉碎。
只有我,才能給她提供最安全的環境。
我目不轉睛,等待她做出決定。
被數千萬次歌頌過的善良在安娜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我聽見了她的心聲。
她在顧慮艾米和卡倫家族,還有她那個要好的人類家庭。
我以前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顯得優柔寡斷,但是安娜的猶豫成為了我可以利用的弱點。
毫無意外,她最終選擇了犧牲。
後來我問她,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沒有回答,我就知道她已經做好了準備,事情哪怕再發生一次,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算是一件好事嗎?
在安娜得知那個人類即將得到沃爾圖裡的制裁時,我開始憎恨她的選擇。
她永遠不會真正選擇我,妥協只是為了保全其他更重要的東西。
沃爾圖里、我、加州的族群,加起來的分量抵不過一個人類。
貝拉必須得消失。她占據了安娜內心太多位置。
我可以不在乎安娜的來歷、身份、強弱,但我不能忍受忽視。
我們之間有太多矛盾,我知道安娜遲早有一天會因此與我反目,或許更糟。所以我儘量避免在她面前談討論公事。
對那個人類的處罰結果,下面的人一直有爭議,我不反對定罪,也不反對暫時放過她。我知道她翻不起什麼風浪,但我存了私心,因而顯得態度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