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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重了語氣,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他不為所動,語氣都不曾改變半分:「沃爾圖里將成為你新的家族。由我來剔除你血液里不合適的部分,這是你的榮幸。」
我很少有這麼激動的時候,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傾,忍不住再次強調:「我說了,我不願意。」
喊完之後,我感到脫力。短短的幾句話仿佛已經耗盡我這些天休養起來的全部精神。
我看見凱厄斯不為所動的目光,落在我面部與姿態上的逡巡,更加感到憤怒與無力。
他已經脫離了人類,是曾經雄霸一方的帝王,如今的吸血鬼統治者。我竟然還對他抱有期待,妄想他能對我產生一星半點兒的同理心,實在是過於天真。
如果我一直不曾擁有過什麼,失去時就不會感覺痛心。
熾烈的陽光照下來,在我與凱厄斯之間形成了一條界限分明的間隔。
他在那端凝視著我,血紅色的瞳孔仿佛無機質的玻璃珠子,令人感到畏懼。
這是身居高位者長久形成的威勢。
儘管他從未在我面前表現過特殊之處,但我知道他將我困在沃爾圖裡的目的並不如表面簡單。
就像他執意要成為我的轉化者,完成對我的初擁。
我可以選擇在這裡度過最後一段安然無恙的時光。
但是我厭惡他們這副施捨般恩賜的態度。
我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在想念福克斯。
那個暫且算是溫暖的小鎮。
「你在想什麼?」凱厄斯將我的躺椅搬到陽台前的窗戶,蹲在旁邊,湊得很近。
「想離開。」我應付說。
自從我發過那一次火,儘管結局算是不歡而散,單凱厄斯的態度卻奇異地緩和了許多,甚至不再逼迫我要同他出行。
我一直待在這個房間裡,夜晚的時候鎖死門窗,也幾乎能安然的睡到天亮。
在身體的構造完全內部復原之前,我的體力甚至不允許我走出這座城堡。
但我能爭取的時間也不過半年。半年之後,我會比貝拉快一個月成年。
十八歲,在我兒時的概念里,也不過是才剛剛高中畢業,即將踏入大學的年紀。
城堡的生活單調乏味,我每天生活在凱厄斯迫人的監視之下,很難與外界產生什麼實質意義上的溝通。
並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海蒂在我面前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我只能在進食的時候與她見上一面。
精緻的高腳杯里裝著鮮艷的紅色液體,這種粘軟的觸感會一直卡在我的咽喉,成年之後,或許我會將它當成一種美味。
凱厄斯穿著黑色長袍,端了托盤過來,像極了童話故事裡的惡毒巫婆。
我窩在躺椅上,手邊是數本價值不菲的吸血鬼名著。
「我不想喝。」我對凱厄斯說:「也不需要。」
凱厄斯像沒聽見,直直走過來,將杯子舉到我嘴邊。
「喝下去。」他說。
我抬起眼與他對視。這樣的戲碼每天都在上演,就算我再如何不願意喝下這杯一言難盡的東西,最後還是會妥協。
凱厄斯搖了搖玻璃杯:「是新鮮的草莓味,比昨天好喝。」
如果我是一個正常人類,真的很難相信另一個比我更像人的傢伙會對著同類的鮮血評頭論足。
我試圖說服自己把這杯東西一飲而盡。
面前的這個男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他興致勃勃地看了會兒我抗拒的模樣,冷硬的面龐總算大發慈悲地露出一絲柔和。
「喝了它,我帶你出去走走。」
我半信半疑,又實在很為這個提議心動。
窗外的陽光很燦爛,我想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
於是我以就義般的決絕心態,捏著鼻子將這杯鮮紅的「飲料」灌了下去。
凱厄斯嫌棄地評價:「暴殄天物。」
無所謂,反正我只想著出去。我已經很久沒有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從到福克斯開始,我的生活變成了一團亂麻。現在已經要接近最壞的程度了。
離開城堡這件事比想像中來得容易。
海蒂和另一個沉默的吸血鬼德米特里跟在我和凱厄斯後面。我看見來時那條長長的通道,將人類和吸血鬼的世界截斷的高聳石牆。
我不清楚凱厄斯放我出來的理由,聽見他提議的第一秒,我有過逃跑的念頭,可誰也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戰。
就算我能暫時逃離,德米特里比動物還要靈敏的嗅覺也會讓我在瞬間無所遁形。
聰明人或許會做蠢事,凱厄斯不會。
他料定我不敢離開,甚至連長袍都不允許海蒂準備。
半人血統使我不必懼怕陽光,只是感到皮膚刺痛。
我站在陽光底下,感覺自己要融化成一灘水。
耀目的光線灑在這座美麗的城鎮,每一處色彩都讓人感覺到生命的磅礴。
「多好。」
我轉頭對凱厄斯說:「他們都很快樂。」
順著我的指尖,是正在將花束遞給客人的店主。
「他已經十分蒼老。」凱厄斯說:「人類的生命只有短暫幾十年,如同螢火,轉瞬即逝。」
「凱厄斯,你活了多久?」我問了一個冒犯的問題。
「記不清了,很長時間。」
「看著親人和摯友一個個消失,這樣的長生又有什麼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