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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連璧倒著實沒想到賀無名會這麼說。
「你們兩個要比從前的我們好,」賀無名說著似有哽咽,「我們根本沒有能力違抗大局,從頭到尾都是任人擺布……」
賀連璧知道她又陷入了回憶中了。她此時最該做的便是靜立一旁,不要說話。萬一不小心說了哪句話又讓賀無名失控,那便是罪過了。
「連璧,」賀無名突然又開口喚她,她頓了頓,又問,「你會原諒我嗎?」
「什麼?」賀連璧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覺得自己聽錯了。
「對不起,」賀無名說,「對不起,讓你的娘是個瘋子……唉,做我的女兒,命苦。兩個女兒,都因我受苦遭罪……我該死在那場大火里的,我早該死了。我真的不想這麼瘋瘋癲癲地活著,可我控制不住。」她的眼裡又混亂起來。
賀連璧聽了這話,怔了半晌,突然間眼眶紅了:「你把我當女兒?」她覺得自己很不爭氣,賀無名不過是說了這樣一句話,她便熱淚盈眶。從前的狠心、強硬、叛逆……此刻都蕩然無存了。只可惜,賀無名此刻似乎並沒有聽見她說話。
賀連璧坐了下來,望著賀無名的背影默默流淚。她甚至想打自己幾巴掌,讓自己清醒一點。「我不會原諒你的,我至今做噩夢都會夢見你,我怎麼會原諒你?」她小聲說著,忍著哭腔,她自己都不知道這話有幾分真假。
「我不配做你的母親,我不配做任何人的母親,我從來都是沒用的……」床榻上,賀無名喃喃自語,也不知她現在有幾分清醒。
賀連璧聽著賀無名的自言自語,心中酸澀更甚,眼裡也不自覺地掉下淚來。卻不想賀無名在此時突然翻身坐起,深深地望著賀連璧,捧起了她的臉,給她擦了擦眼淚。
賀無名突然笑了:「你在為我哭嗎?」她笑中帶淚。
「不是。」賀連璧執拗地搖了搖頭。
可賀無名卻好似沒聽見這句話一樣,她的眼神空洞:「你說,我的秋兒會像你一樣,為了我而哭啼嗎?」
「教主……」
「不要這麼叫我,」賀無名說著,如母親一般輕輕抱住了賀連璧,手指順著她披在身後的長髮,「我想聽你喚我一聲『娘』……唉,我是個失敗的母親。」
「娘……」賀連璧不知怎麼就叫出了口,她已經許久沒有這麼喚過她了。她倚在賀無名的懷裡,止不住地抽泣。她心裡想,賀無名對她的評判是對的,她就是個軟弱的人,只是聽了這三言兩語,便心軟了。
「我想看雲。」賀無名說。
賀連璧便扶她起來,攙扶著她來到窗邊,打開了窗子。
賀無名眯了眯眼,看著窗外的雲千變萬化。陽光透過雲發出溫暖的光亮,可這些雲最終卻都被風吹散了。
「你們兩個,要好好的。」
這是賀無名最後一句話。她那時無比的清醒,望著天邊的雲,眼裡都閃著光。
說完這句話後,她便閉上了眼睛,倒在了她一個女兒的懷中。她昏睡了很久,可卻再也沒能睜開眼。終於,在一個清晨,在黎明的曙光打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悄無聲息地咽了氣。
瘋癲半生,最後的時光卻是無比安寧。
第69章 暗影
「就當你我之前的債清了吧,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賀連璧說著,又哽咽了。她披麻戴孝,又戴上了獨屬於暗影派的面具,而她的身後是肅立的同樣戴了面具的暗影諸堂主。
蕭梅看著賀連璧,又望了望賀無名的棺木。灰鳩正守在棺木旁邊,緊緊地看著賀無名。老人家似乎又老了不少。
賀無名這時候終於沒有面具了,她的面具放在了她的手裡。她靜靜地躺著,一點也看不出曾經的瘋癲。說到底,這也僅僅是個剛過四十的女人罷了。
「時辰到了,該下葬了。」蕭松說。
一切都在按流程進行。她的棺木被蓋上、釘好,被抬起、送出……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跟在棺木後面,跟著棺木來到了賀蘭山中一個不起眼的山峰上,將棺木葬在了那裡。不遠處便是夜楓的墳。
賀連璧沉默著看著墓碑。她又仰頭望了望天,望了望雲,終於嘆了口氣,揭下了面具,扔進了墓碑前燃燒的火里。暗影諸堂主見了,便也跟著效仿,接二連三地揭下面具,投進了那火中。
祝秋在木家的地牢里突然驚醒,她的手腳盡被拴上了鐵鏈,而鐵鏈連在牆上,讓她行動不便。她艱難地站起來,看著那小小的窗子,望著蔚藍的晴空,心裡忽然不安起來。她似乎明白了什麼,無力地跪倒在地,向著西北方向深深一叩首。
「祝姑娘。」這是半眉的聲音。
祝秋回頭看去,只見半眉正立在圍欄外。
「綠蕊可還好嗎?」祝秋問。她想問的不僅僅是綠蕊,可她也知道,半眉如今不會為她去打探暗影的消息。
「她很好。」半眉答道。
「我要你做的事可做好了?」祝秋問。
半眉點了點頭,又十分疑惑地問:「做好了。可是,主……祝姑娘,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要發帖召集江湖中人來看……」半眉說著,便說不下去了。
祝秋輕輕一笑,垂眸答道:「讓他們來看看臭名昭著的祝家姑娘是如何被審判刑罰的,不是正合了他們的心嗎?」
「木家沒有把事情說出去,祝家的人也沒有,只有吳家的人因為不服在外多說了幾句,而這太過離奇,江湖中也沒有多少人信,」半眉道,「若不請他們來,他們也不會知道太多事情,你的名譽最起碼還可保全,日後也有個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