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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碼當時的祝秋不能。
當時,賀無名登時支撐不住,跪倒在地,她看向了祝秋,卻見祝秋強裝鎮定地看著她。
「你……」賀無名看著祝秋,只說出了這一個字,眼淚便落下來了。她的眼裡儘是悲愴,祝秋和她對視了一眼,幾乎一下子站不穩了。
那時,看著賀無名的眼神,祝秋心中忽然升起一個推翻一切的恐怖的念頭:她就是我的生身母親。
她不知為何那個痛心的眼神會在頃刻間讓她如此確信,可那個眼神做到了。剎那間,祝秋只覺渾身發冷。她多希望木雲能在此刻活過來,像小時候那樣抱住她,告訴她這一切只是個夢,她的母親只能姓木。
灰鳩帶著賀無名走了,木清看兩人都受了傷,還想讓人去追。可三門也是滿院的傷殘,哪裡還有精力?無奈,木清只得作罷。
「秋兒,」此刻,木清躺在床上,又喚了跪在地上的祝秋一句,看向她,問,「你可聽見了我和那孽障的話?」
祝秋此時出奇地冷靜,冷靜的讓她自己都害怕,她頷首反問道:「外公想讓秋兒聽見嗎?」
木清一時沉默,他望著祝秋呆了半晌,終於還是道了一句:「你出去吧。」
祝秋卻不急著走,只是仰頭對木清道:「外公,近日來江湖局勢變化莫測,我還不想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只想侍奉外公左右。」
這在木清聽來又是一句明晃晃的威脅了。
於是,木清好不容易,才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了一個「好」字。祝秋聽見了這個字,溫馴地低下了頭來,回答道:「那秋兒先告退了,外公且安心養傷,暉兒夫妻倆一會兒會來侍奉外公的。」
「秋兒,」在祝秋將要出門的時候,木清卻叫住了她,「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外公請講。」祝秋道。
木清看似和藹地笑了笑,道:「世上可有願奉仇人之女為首的江湖門派?」
祝秋聽出了話外之意,一時僵住。若被三門知道,她是賀無名的女兒,那三門可還會聽她號令?暗影本來就因她姓祝而仇視她,如今她又傷了賀無名,不知暗影又會作何感想?
「外公,」祝秋微笑著答道,「能居其位者,必有其本領,與血脈無關。」說罷,祝秋也不待木清回復,便推門出去了。
「有些東西,你以為是你的,卻不一定一直是你的。」木清自言自語道。
門外,木暉和楊瑚正要進去探視。他們看見祝秋出來,連忙圍了上來。楊瑚關切地問:「表姐,祖父情況如何了?」
「他很好,」祝秋說著,打量了一下楊瑚,卻又看向了木暉,用訓斥的口吻對木暉道,「你妻子有孕了,你卻還讓她這般勞累?」
木暉愣了下,又尷尬一笑:「表姐,被你看出來了。」
楊瑚紅了臉,低了頭,道:「是我不讓相公說的。因新婚之夜,祝家世叔去世之故,木家上下對我有些流言,說我命里不吉……」楊瑚說著,聲音漸弱。
木暉也嘆了口氣,道:「我試著止住流言,卻只是徒勞無功……唉,哪裡能止住呢?甚至連母親都在傳這流言啊。」說著,木暉心疼地看了一眼楊瑚,道:「瑚兒是個要強的,她不想靠著孩子讓別人尊重她,我們便暫時瞞了下來。」
「怪不得你在三門中這樣賣力,」祝秋對楊瑚道,「原來,是想擺脫流言,證明自己。」
祝秋對這楊瑚忽然生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想來這楊瑚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心高氣傲,忽然間進了三門這種魚龍混雜之地,難免受些委屈。那樣的心性,不做些什麼,簡直是不可能的。
「我表弟醫術雖好,但也不是萬全的,」祝秋輕聲對楊瑚道,「也別太拼了,自己身體要緊。」
「知道了,表姐。」楊瑚低頭,應了一句。
祝秋和這夫妻倆別過,就要回房。吳文巽卻又迎了過來,就要開口問候。祝秋看見吳文巽,心中紛亂更盛,她不僅想起了木清對她終身大事的決定,還想起了吳家被滅門的慘事。
「表哥,我累了,」祝秋勉強笑了笑,「我想休息了。」
吳文巽張了張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便目送著祝秋回房了。
她的背影疲憊的很。
賀蘭山上,暗影宮裡,賀無名終於醒了。
晚風吹起了賀連璧的長髮。賀連璧一直守在賀無名身邊,雖然她站得遠遠的,站到了最遠的窗邊。可不能否認,她是在這裡守的時間最長的人。
賀無名醒來以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夜楓一直坐在賀無名床邊,見賀無名醒了,喜極而泣,連忙對賀連璧招手喚道:「少主,教主醒了。」
郎中還在給賀無名清理傷口。賀連璧遠遠地看了一眼賀無名,知道她並無大礙,便道:「醒了便好,我去請灰鳩前輩來。」說著,她便要走。
「連璧。」這是賀無名的聲音。
賀連璧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在她的記憶中,賀無名是鮮少這樣喚她的。只是如今的賀無名目光呆滯,看起來倒像神智還沒恢復一般。
賀連璧不禁搖頭苦笑,也不知賀無名所喚的「連璧」,是她從青樓里搶來的那個孩子,還是她十月懷胎時想取名為「連璧」的女兒。
夜楓卻不知道這麼多,她還在急急地喚著:「少主,教主在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