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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單元分為勞作、晚風、夜色、好眠四個部分,描摹一園牧歌式的生活。四位苗寨民間歌手獻唱,唱的是田間勞作的小調、悠悠颯然的晚風中哼著歌回家的人們、一家人坐在樹下談笑時的溶溶月色,和母親在夜晚哄著嬰孩入眠的搖籃曲。
台下的人不自覺跟著哼唱起來,節奏舒緩又輕快,讓人心情愉悅。
彈幕字體也都變成了溫柔的薄荷綠:
「這是我不花錢就能聽的嗎?」
「好溫柔的聲音,感覺在滌盪靈魂~」
「原來大山深處有這麼美的歌聲。忽然很想去看看這些山水了。」
「沒了嗎?這麼快?」
觀眾還沒反應過來,第一單元就已經結束了。
燈光亮起,秦佩上前一步:「第二個單元,歸巢。久別故鄉的遊子們,或許我們有一天都在幻想著,倦鳥歸巢。」
燈光再次黯淡下來。
這次的舞台是稻穗般的金黃色,深沉又溫柔的顏色。
這一單元分為青春、漂泊、倦鳥、歸巢四個部分,自幼特立獨行、追求成功的青年背起行囊,在外漂泊多年,山水萬程。多少個春秋,他卻成了一隻孤單的倦鳥,等他回到故鄉,才看見阿爸阿媽為他點著油燈,在等他回家。
這一部分是景落拜訪的龍先生和余游、江臨合唱。
唱到最後,鏡頭前每個離開故鄉在外漂泊的人都難過不已,而台下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也含著熱淚,想起了自己在外打工的孩子。
這一部分也快要結束。
秦佩低聲說:「落落還沒上來。」
寧恪對江臨招了招手:「你和余游先主持一會,做點小遊戲。我和秦老師去後台看看。」
後台靜悄悄的。
就只有一個女孩哽咽的歌聲。
景落還在練歌。
秦佩走過去,蹲下來看她:「落落,你怎麼了?」
景落哽住:「我…對不起。我沒法上台了。我、我跟你們不一樣,舞台讓我恐懼,我害怕看到這麼多人。」
秦佩輕輕嘆了一口氣,側抱住她:「我知道你在吃抗抑鬱的藥,也看到過你手上的刀疤。但我從不問你,我不覺得你是不一樣的,也不覺得你是異類。」
景落捂住臉,哭聲都壓抑在喉嚨里。
寧恪聽林蘊說過景落有嚴重的抑鬱症,也聽過她的遭遇。自小家庭不幸,出道後被公司做搖錢樹,逼著她一天三場商演,給她捆綁CP炒作,不尊重她的意見直接替換節目音軌…她的作品被別人盜用冠名,她被罵小三不要臉,被罵站樁假唱,被極端粉絲跟蹤過甚至潑過油漆。
寧恪上前:「景落。看著我。我有話跟你說。」
景落低下頭:「……嗯。我聽著。」
寧恪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清淡:「我知道你過得不好,我也遇到過一些不好的事情,性。騷擾、下藥、封殺、惡評、網暴,我都遇到過。在那之前,我十幾歲的時候,父母去世,爺爺去世。你看我現在也過得很好對不對?我知道我沒你遇到的事情這麼極端。我只是想告訴你…」
回憶起那些灰色的時光,寧恪壓制住湧上心頭的負面情緒,她握了握景落的手:「你仰起頭,感受一下照在臉上的陽光有多溫暖。」
景落抬起頭,一滴淚珠掛在她的睫毛上。
秦佩攬著她站起來:「我們會在台下看著你。如果你害怕陌生人的眼睛,害怕別人的目光,那你看看我們,你看著我。我保證,我會一直對你笑。站起來往前走,落落,朝著光走,我們把陰影丟在身後。」
景落沒再說話,用力點了點頭。
秦佩給她擦乾眼淚又補了妝,才帶著她上台。
寧恪才轉身,就看見顏雲致站在身後。
她朝她點了下頭:「剛才出了點小插曲,解決了。開始最後一個部分吧。」
她側身而過時,顏雲致叫住她:「寧恪。」
寧恪偏過頭,挑了下眉:「快開始了,有事晚點再說。」
再次上台,寧恪輕聲說:「最後一部分的主題是,相信愛情。初識、相愛、等待、蒼老。從前車馬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注]
燈光明滅。
舞台覆上了縹緲又空遠的煙波藍,溫柔又低沉抑鬱的色調。
四首歌連貫在一起,講述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故事。
林間夜色下的擦肩,再到山間月夜的長長相伴,等到的卻是一封信和一個再也不回來的人。
直到最後,那個等到原地的人,日益蒼老。
禾爺爺在彈唱,歌聲醇厚又清澈,在風中飄揚。
景落站在舞台中央,緊張地捏著話筒。
她往下看,看見秦佩站在人群之中,正對著她笑,眼睛裡有灼灼的光。再往旁邊看,淳樸的大山村民看著她,目光中都是溫暖的善意。
景落輕輕吸了一口氣,也跟著哼唱開口。
一口氣合唱四首,直到唱到禾爺爺的獨唱環節,她才下台,才走兩步,膝蓋一軟跪在地上。整整兩年,她終於能克服心理障礙再次上台。
她泣不成聲。
寧恪看到景落跌倒,上前一步想去扶她,但顏雲致離得更近,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景落又站起來,終於回到後台。
寧恪看著顏雲致的背影。
明明整個舞台都是她的設計,但她整場在簾幕之後,安靜的幾乎沒有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