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頁
「今晚, 」顏雲致拿出從謝醫生那邊帶回來的材料,語氣不復平時的和緩, 「今晚, 我準備今晚告訴你的。」
她在備忘錄里一條一條記好的,要怎麼一點一點開口告訴她, 讓她別太擔心。
別嚇著她,別讓她哭。
「今晚。」
寧恪偏過頭,笑了下。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頓了下,深呼吸後才能繼續往下說,「什麼時候開始……生病?」
顏雲致抿了下唇:「三月初有點不太舒服, 我最初也沒多想。那時候你被卷在輿論風波里。我不想讓你分心,自己去做了檢查, 檢查結果到四月才出的。這兩天,最後兩項檢查結果出來了。」
「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有兩次看你不太舒服, 我問過你, 你說不要緊。」
寧恪說著說著, 眼眶全紅了。
她攥緊了手指, 淚珠在眼睛裡打轉,故作漠然道:「這份離婚協議,是你覺得隨時會死,所以不想耽誤我,是嗎?」
「小寧,」顏雲致沒想到她會翻到半年前的文件,「這是去年叫人起草的。不是現在,我早就沒這個打算了。」
「不是現在?那在溫泉那期節目,後半期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站在我房間門口不進來。你是怕我發現你不舒服,還是想疏遠我?」
顏雲致看著她半落在陰影中的側臉,忍不住想去撫摸她的臉,語氣微澀:「都有。」
不得不承認的是,曾經一度,她以為身體恢復得好了很多。直到身體不適感突然明顯,她一度猶豫過。
「別碰我,」寧恪擋開她的手,神色依舊是平靜的,眼眸里含著的淚一滴都沒落下來,「你還跟我一起去綜藝,去雪山,去看海。」
「你去劇組看我,給景落寫歌。」
「你那麼晚都不睡,在微博上回復我。」
說著說著,寧恪快哽咽到說不出來話。
也不知道是氣她不告訴自己,還是氣自己沒察覺,就知道纏著她做那些事情。
還有許多年前的那塊蛋糕。
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要一想到那件事,自責和歉疚的情緒就似海浪般將她淹沒。
那時候,她應該很疼吧。
而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顏雲致看著寧恪,眼角也漸漸紅了,她想抱抱她,又怕她更生氣,手指蜷縮起來:「可是我想陪著你。」
「我不想讓你一個人那麼辛苦。」
像過去的那許多年,她不知道的時候。她的小寧是這麼柔軟善良的姑娘,那麼那麼的辛苦。
「現在,如果我願意簽字呢?」寧恪深呼一口氣,她低下頭,眼淚啪嗒一聲砸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我不會簽,」顏雲致去握她的指尖,不顧寧恪想要掙開的動作,緊緊握住她的手,「寧恪,我不會隨便鬆開你的手。」
現在不是十年前。
那一年的無法聯繫,異國兩地,病榻輾轉,消磨了她本就不確定的心。再次見到寧恪時她在陽光下大笑,似乎並不需要她了。
更何況以前,她們之間,本也只是陪伴以上,從未提及感情。
不像現在。
現在她是她的妻子,是她要珍重和愛護一生的妻子。
聽到她的答案,寧恪僵著沒動。
許久,她反手擦了擦淚。
「我出去轉轉,」她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她心裡很亂,怕自己再這麼不冷靜會說出傷人的話,「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可以先不去嗎小寧?」顏雲致也跟著站起來,「外面在下雨。」
「你身體不好,別跟上來,」寧恪站在玄關處,在晦暗的光線中低下頭,她怕她還是要來,只能說最重的話,「你跟上來,明天我們就去離婚。」
砰一聲,門關上了。
寧恪出去了。
她出去前還是拿了把傘。
只是原本衣服就濕了,撐或不撐,都區別不大。
她不想去哪,也沒有地方去。
沒走多遠,就在路邊的台階上坐下來。
眼睫上沾了水,潮濕而模糊。
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雨珠順著屋檐流下,漸漸連成了線。
水滴順著頸後流進去,寧恪冷得一哆嗦,如沸的思緒終於漸漸平緩下來。
在醫院聽顏爺爺說完,她幾乎是渾渾噩噩地回了家,枯坐等待時心似被烈焰炙烤著,自責愧疚憤怒心疼擔心憂懼攪在一起,如熱炭上的糖漿,滋滋作響。
唯有此刻。
她的心靜了下來。
要先陪她一起去看醫生。要問清楚做手術的風險。
不要再讓她參加節目。不要讓她太累。
不要再信她說的不要緊了。
寧恪在滴水的屋檐下坐了很久。
天黑了,覓食的倦鳥歸了巢。
路人收起雨傘,抖落掉傘面上的水珠,掏出鑰匙開門,回家。
寧恪看見許多扇窗戶里亮起了燈,一盞又一盞,溫暖的,明亮的燈。
也該有一盞是等她的。
不要讓她擔心。
她怎麼捨得一直讓她擔心。
……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院子的花才謝了,葉子被吹了滿地。
客廳里的吊燈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光芒閃爍搖動。
顏雲致坐在沙發上,天已經黑了,寧恪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