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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恪深呼一口氣,還是坐上了副駕駛。
她有段時間沒坐顏雲致的車了。
車載香薰也換了,很清淡的松木味,大概是怕吵到她,顏雲致沒有放崑曲。
這兩天寧恪幾乎沒踏實睡過覺,此刻卻突然感受到緊繃的心情稍微放鬆下來。
大概是之前喝了一碗熱湯的原因,再加上車開得很穩,車窗又開著,很暖和,困意上涌,她睡著了。
顏雲致知道她睡著了,估計她幾天都沒休息好,所以也沒叫她。
直到下車時,她繞到右邊去開車門,彎下腰叫她:「小寧,到家了。」
寧恪含糊應了一聲。
她長發披散著,臉頰埋在髮絲里,聽見叫她抬了下頭,顏雲致才看見她滿頭都是汗,臉頰酡紅,再一摸,是滾燙的。
顏雲致沒再叫她,彎腰把她抱出來。
寧恪一點也不重,平時總是叫嚷著說不能多吃,容易會長胖,但她其實身體狀態控制得非常好。
顏雲致抱寧恪下車,額頭出了汗,偏偏懷裡的人也不安穩,扭動兩下。
她輕聲說:「別動,再動就抱不動你了。」
寧恪還有點意識,抓著顏雲致的手臂,踉踉蹌蹌地往家裡走。
進了客廳,盧姐一見她這般模樣忙迎過來:「這是怎麼了?」
「家裡沒有退燒藥了,」顏雲致把寧恪放到沙發上,這番動作下來她氣息也不平穩,「盧姐,辛苦你去買點感冒藥,要衝劑,她不喜歡吃藥片。」
盧姐忙應了兩聲好,匆匆忙忙出門了。
顏雲致把毛巾打濕,寧恪原本靠著沙發,就這麼兩秒已經躺下,蜷縮著身子,半睡半醒。
顏雲致坐下來,用毛巾給寧恪擦了擦臉。
可寧恪根本不讓她碰:「煩死了,你離我遠點好不好?」
「什麼?」
寧恪還在繼續說:「別靠我這麼近,不許離我這麼近。」
顏雲致捏著毛巾的手停在半空。
寧恪在做夢。
她的思緒很混亂,連續幾天沒睡好覺了,她夢到了好久好久以前。夢到了……顏雲致要出國那年。
她知道這個消息很晚。
才知道沒多久,顏家的車開過來,司機下來傳話,說顏雲致想跟她說幾句話。她在陽台上看見車窗降下來,顏爺爺鐵青著臉。伯父叫她下樓,她不肯下去。
她就站在陽台上想,這個人要走了。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走了。
哪怕前一天,她們還約好了明天見。
她看著那輛車開遠。
可是沒多久夢境就變了。
她又夢到自己在機場,但她來晚了,飛機早就飛走了。
她在機場裡哭,一邊哭一邊說,你扔下我,我就不要你了。
太久遠的往事,在流逝的時間中早已變得模糊。
可她想起來還是會傷心,含糊不清地質問:「你以為你說明天見就是明天見嗎?」
「什麼明天?」
顏雲致聽見她說夢話,也怕她燒糊塗了,不去管她是不是抗拒她的靠近,把冷毛巾敷在她額頭上,輕聲叫她的名字:「寧恪?」
額頭傳來一陣涼意。寧恪動了動眼睛,她找回了一點意識,卻又未全然清醒。像嫌白熾燈的燈光刺眼,她拿手背遮住眼睛:「跟夏霖聲一起練琴,我等了十個小時。你就跟她走了。」
「等我?」顏雲致沒聽清她說什麼,低頭靠近了,又問她,「你說夏霖聲什麼?」
想不起來,她什麼時候跟夏霖聲走了,把寧恪丟下,相反的是好幾次,她為了寧恪,推了跟夏霖聲約的練習。
「小寧?」
她又叫了寧恪一聲,像是被吵到休息,寧恪發起脾氣來:「你能不能別來煩我了……我沒有不陪你的家人。我今天去見你媽媽了。」
顏雲致放柔了語調,安撫著她的脾氣:「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不好,我該早點回來的。」
本以為她不在,寧恪下午不會過去的。
寧恪終於安靜下來,
這時盧姐也買了感冒藥回來,等寧恪喝了藥,終於清醒了點,靠坐在沙發上,捂著耳朵,像嫌兩人說話的聲音吵到了她。
盧姐想上前搭一把手扶她上樓,寧恪卻不要她碰:「我不想動。」
顏雲致看出她難受:「盧姐,你先去配樓休息。」
「我一起照看著吧?」
「不用。我在就可以了。」
等盧姐走了,客廳也安靜了。
寧恪松下手,沒再捂耳朵。
顏雲致看出她有些意識,靠過去勸她:「我們回房間去休息,好不好?」
寧恪終於睜開眼,搖頭:「不想去。」
顏雲致拿她沒辦法,只好放柔聲音再勸她:「我抱你起來。」
寧恪被她半抱起,才站了兩秒就一個腿軟,兩人一起往沙發倒去。
她把顏雲致壓在沙發上。
「小寧?」顏雲致輕聲叫她的名字。
寧恪抓住她的手腕。
那雙素日裡明麗閃爍的眼眸,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低燒,水霧蒙蒙,眸光瀲灩,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著顏雲致。
混沌的意識早就在朦朧不清中成了幻影。
她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十年前對她溫和縱容的阿致姐姐,還是現在跟她結婚兩年相敬如賓的顏雲致。
白熾燈的燈光還是那麼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