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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配合著勾起唇角,但很快又落了下來。
見絲毫沒有效果,他暗自嘆了口氣,又強打起精神不讓同桌看出來,「你看你現在,瘦成這樣,到時候覆健會很辛苦的。再說了,我們可是王者立海大,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都不會輸的,等著拿獎盃就好了。」
挖空心思想緩解同桌壓力,但在立花沒看到的地方,幸村眼神暗了下去。
50%的成功率,他能抱有幻想嗎?還是說,現在的一切終究會化成泡影。
如果他能熬過這場病痛……
嘴唇強抿著撐出幾分血色,幸村在心裡發誓,他一定會拼勁全力,儘快恢復健康,絕不辜負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見說著說著話同桌又開始愣神,立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只能用手暖著同桌冰涼的指尖,他雖然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不要給同桌壓力,但眼睛依舊在牆上的時鐘與門口徘徊。
「9號床,幸村精市做準備。」
護士小姐姐甜美的聲線傳到他耳邊,仿佛來自地獄。
目送同桌進入手術室,門口下一刻亮起紅燈,等候室不只有他,還有一個大面積燒傷的病人家屬。
護士出來幾次立花就站起來幾次,可護士從沒在他面前停留,一直跟那個家屬在商量什麼獻血、搶救之類的,雖只能聽到零星詞彙,但這無疑給他帶來更強的焦慮,後背被汗水浸濕,風乾反反覆覆,他剛想站起來走兩圈,就被手中的震動拖回注意。
我們開始比賽了,你那邊怎麼樣?——from柳。
同桌已經進入手術室,估計在麻醉。——from立花。
消息發過去後就像石沉大海,他將手機丟在旁邊座位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沒有一刻如同現在這般赤誠。
就在他閉眼的功夫,一片熟悉的葉子慢悠悠飄進入手術室,卻仿佛自帶屏障般,沒有人發現。
被推進手術室後,幸村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飄蕩在教室里,周圍都是相熟的同學,這份感覺很奇妙,他順著記憶找到那個熟悉的窗邊。
此時陽光正好,名倉肯定是眯著眼,側頭枕在手掌,順著老師的話語微微砸著嘴,明明覺得老師說得有道理,卻執意不肯抬頭。
而後……
幸村的眼底染上溫柔,然後會在他用筆桿戳過去的時候,微微掀起眼皮,帶著點藏不住的小得意和求誇獎的笑容,慢悠悠拖過寫著問題的紙張,欠揍的在上面畫一個鬼臉,被他瞪了才會一邊打哈欠一邊乖乖動筆計算。
可後面的發展並不像他想像那般,名倉不僅迅速睜開眼睛,還伸出手,用食指指尖抵住他的指尖。
是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小動作。
而後,在他怔愣的時刻,就見那個自己,低垂著眼眸,自脖頸開始泛起絲絲紅暈,將指尖抵在唇邊,再重新碰回去。
得到反饋的名倉開心得不像條鹹魚,反而像只偷了腥的貓,乖順地牽走寫滿問題的筆記,而往常轉著筆的左手,卻趁無人在意之時勾住他的手指。
幸村就這樣看著兩人在桌面的遮擋下牽手,直到講題,甚至下課都沒鬆開。
心裡生出些許不知名的羞澀和尷尬,但是……
怎麼會這樣?
白霧緩緩將有些羞窘也充滿困惑的他包裹住,在一片混沌中,他被一個喇叭聲叫醒。
「關東大賽冠軍——青春學園!」
幸村眼睜睜看著那個本該屬於他們的,第十六個冠軍獎盃,交託在別人手中。
隨之而來的是質疑是輕蔑。
「原來立海大也不過如此。」
「幸村精市就是個病貓,他不會是靠著學長和隊友白撿了兩個冠軍獎盃吧。」
「看看,沒有毛利他們的立海大,露原型了。」
眼見著好友們的脊背逐漸彎曲,網球部的氣氛日益凝重,可他呢,他去哪了?
「部長,還能回來嗎?」
「別想了,精市他、他再也拿不起球拍了。」
「我不相信,同桌的病情絕對會有轉機的!」
身體瞬間僵硬,牙齒上下打顫,幸村不敢置信地想向前沖了兩步,可他的身體,仿佛被巨石壓住,別提跑起來,就連走路都呼吸困難,一陣陣眩暈感讓他無法聽清其他人的聲音,剛才的羞窘仿佛都是錯覺,他只知道,自己的網球路,斷了。
眼前一黑,等意識清醒時,下一秒,他就出現在醫院裡,在康復室,狼狽地趴在地上,他看見名倉著急地衝上前,卻被他一把揮開,「滾啊!」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嘶啞中帶著絕望,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晰的意識到,他是真的再也不可能拿起球拍了。
仿佛過了很久,又似乎過了一瞬,他就這樣看著兩個人在下面掙扎,他從一開始動幾下都要靠同桌支撐,到後來勉強自己坐上輪椅,他的脾氣越發暴躁且陰晴不定,但同桌依然是溫柔的,和緩的,就如同當年的他,身上也再無半點鹹魚的氣息。
他就這麼看著兩人從晴空萬里到雨雪紛飛,從霓虹國到世界各地,從少年走向成年,名倉推著他,一邊探訪著名醫,一邊承受了他的一切喜怒,毫無怨言。
幸村在用力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和名倉雖然是知己、是摯友,甚至……甚至可能是更親密的關係,但這種仿佛綁定了的人生,絕不可能出現在他們身上。